王传君饰演的角色再次出圈了。
电影《孤注一掷》上映前,王传君在片中饰演的陆经理“前一秒杀人,后一秒拜佛”的镜头火遍短视频平台。电影上映后的路演中,很多观众反馈:“不像演的,建议查查”。
王传君上一次被观众如此热烈地讨论,还是五年前,电影《我不是药神》热映期,他在片中饰演癌症患者吕受益。
五年时间,王传君的表演一如既往地让人过目不忘,但有些转变也悄悄在他身上显现。他接演了电视剧,上了真人秀综艺,打破了之前的“誓言”。“人生就是在不断打脸的过程中成长的”,面对新京报记者,王传君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反思那时候的自己,有种“迟到的叛逆”。那之后,他参加了真人秀《五十公里桃花坞》,被山河湖海和新交的朋友所治愈。更为重要的是,有了女儿后,他看这个世界不再那么愤怒了,内心开始变得柔软。他最开心的就是给女儿做各种点心,陪女儿看动画片,每天演各种各样的动物。“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去给动画片配个音什么的”。王传君说。
松弛
熟悉的团队会给王传君带来极度的安全感和自信,特别是一些大的情绪戏,在镜头前就会更加放松自如,工作效率也会更高。
谈及表演,“自由”是王传君口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一个词汇。他喜欢跟一些有想法、拍戏方式独特的导演合作。
导演程耳拍戏,经常不断调整剧本。在现场,时不时会给演员来个飞页。王传君特别享受这种创作方式,“那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创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得把自己全都丢进去,才能在不同的语境里成为那个角色”。
《无名》最早的一支预告片里,有一场王一博和王传君在海边的抛尸戏。那是几位主创从凌晨一点一直聊到凌晨四五点才定下的方案,天亮了就去拍了。“程耳导演在文本上的要求非常严苛,每一句话都要有玩味,所以大家就得一直琢磨这个事”。王传君说。
娄烨导演也让王传君在表演中感受到极度的松弛和自由。“你可以自由到任何地方,现场是‘失控’的,他会负责在‘失控’里找到一种有序”,回想起和娄烨的合作,王传君都觉得挺刺激的。
和娄烨合作过的演员,都知道他拍戏有个习惯——经常不喊咔,任由演员自由发挥。“现在越发严重了”,王传君说,有一次拍戏,他和几位演员演了90多分钟,导演都没喊过咔。之后导演自己拿了一部DV,又多加了一个机位在那拍,已经把自己拍开心了。“90多分钟里发生了太多戏剧性的故事,但又很合理,确实是那几个人会干的事情”。王传君说,所有台词全都是即兴的,必须提前做大量功课,关于年代、角色等方方面面,全都得熟悉。
这几年,王传君的合作对象大多是比较熟悉的团队,文牧野、程耳、娄烨等导演都至少合作过两次。熟悉的团队会给王传君带来极度的安全感和自信,团队越熟悉,输出就会越没有障碍,特别是一些大的情绪戏,在镜头前就会更加放松自如,工作效率也会更高。
秃鹰
王传君觉得这种动物属性,挺像陆经理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他究竟对谁真诚了,并没有,他的目的就是压榨”。
电影《孤注一掷》虽然是王传君和导演申奥的第一次合作,但两人很早就认识了。2017年,王传君在拍《我不是药神》时,摄影师王博学就将王传君介绍给了申奥,当时申奥正在准备他的第一部电影《受益人》,虽然两人没有合作,但成了很好的朋友,经常会在一起聊聊,互相疏导一下。
申奥找王传君出演《孤注一掷》时,两位主演张艺兴和金晨已经定好了。“他可能不太确定我会不会去,非常客气地说,现在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我们终于要合作了”。王传君看完剧本,觉得陆经理这个角色虽然是一个反派,干了很多坏事,但对观众应该也能有一些警示作用。
开机前,王传君想为陆经理这个人物寻找一个动物属性。“我们学表演的时候就有动物模拟课,老师说演一个类型化的人物,如果能找到一个具体的动作,会更好地代入到那个角色”。王传君最开始为陆经理设定的动物属性是蛇,能够吞噬掉所有东西,把所有东西卷起来的那种感觉。但后来他发现,其实陆经理也不是诈骗集团最高端的领导,他上面还有头目。
等定完造型之后,王传君看着自己高高的发际线,突然想到了秃鹫。“秃鹫经常在空中盘旋观察,吃的都是腐肉,永远在蚕食剩下的动物躯体”。王传君觉得这种动物属性,挺像陆经理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就把秃鹫的一些特点放到了角色身上,比如脖子习惯性前倾、喜欢搂着别人、把双手插在后背像张开翅膀一样等细节,发现还挺合适的。
在王传君看来,陆经理得是一个“PUA大师”,才能管理那么多人。他讲粤语,给手下员工做辣椒炒肉,其实都是跟手下人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他究竟对谁真诚了,并没有,他的目的就是压榨”。
片中陆经理吃着冰棍第一次出场的戏,其实是后拍的。影片拍摄地在海南,天气特别热。王传君又爱出汗,他就想将自己汗渍渍的状态用在戏里,准备了一块手帕,又想给自己找点福利,就问导演,这么热的天能不能边吃冷饮边演。导演申奥在创作上也特别开放自由,表示完全没问题。这就有了片中王传君吃着冰棍出场的放松表演。
“我表演不太喜欢规规矩矩的那种,我需要不断地动,我觉得只有在动的状态下才能有静下来非常吓人的那种瞬间。”王传君对新京报记者说。
开场那场戏,王传君还有一个开枪的镜头,一只手举着枪,另一只手堵着耳朵,“也不是设计的,我觉得那款枪声音应该很大,我自己的反应是应该需要这样。而且明明开枪还要堵耳朵,这是一个挺事儿的感觉,对人物好像还能有更多的诠释”。拍完之后导演觉得这个动作挺好,就保留了。
和王传君有多场对手戏的演员金晨,在采访中多次提及,有好几场戏都被王传君的表演给吓到了,每次演的时候都非常害怕。其中有一场就是陆经理让金晨饰演的安娜跪下。王传君说,当时他跟导演商量了好几种方案,让观众觉得这个人物危险,似乎之前侵犯过别人,但也不想用太赤裸的方式。现场拍摄时,王传君就想捕捉金晨最直接的反应,没有提前排练,抓着她的头跟她说了那段台词,金晨一下子就愣住了,真的被吓到了。
电影路演时,王传君听到观众对角色最多的反馈就是“不像演的,建议查查”。“大家觉得演得是这么回事儿”,在王传君看来,也算是对自己表演的褒奖吧。
“打脸”
“以前自私地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就要,我不管”。王传君觉得,这样不太现实。如今,他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内心柔和了好多。
2018年,电影《我不是药神》上映后,王传君曾接受新京报深度专访。采访中,王传君曾坦言,之后不会再接电视剧,也不要过度曝光,“曝光过度会影响角色在银幕上的可信度,我的工作就是让你相信这个人是这样的,如果你天天都看到我在那,就没意思了。”
然而,这两年,他又用行动推翻了之前的言论。2023年,他出演了电视剧《三体》,还有一部主演的剧集《她的生存之道》待播;近两年,他又连续参加了真人秀综艺《五十公里桃花坞》第二季和第三季的录制。
“人生就是在不断打脸的过程中成长的”。王传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反思那时候的自己,有种“迟到的叛逆”。
王传君小时候,母亲经营着一家小饭馆,时不时母亲就让王传君表演个节目,唱歌给客人听。那时候的王传君性格内向,内心极度矛盾,但又不得不满足母亲和客人的需求。多年以来,他一直适应着周边的环境去生活,体面地打理着人际关系。
然而,2016年年尾那段时间,他集中体验了所有人生极致的事,事业不顺,好友与母亲相继离开这个世界。那个时候,他开始“放飞自我”,整个人都翻了一个面,开始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因为在这之前是妈妈的儿子,后来你得变成自己的时候,就开始有点叛逆,觉得反正我现在找到自己了,就要决定自己的路是什么样子”。王传君说。
那时候的王传君,开始对不喜欢的事情说不,说话直言不讳。而现在的王传君,更懂得了人情世故,身上的刺逐渐被磨平,内心也变得更加柔软,“以前自私地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就要,我不管”,王传君觉得,这样不太现实。
促使王传君心态发生转变的,就是那档让他“打脸”的综艺《五十公里桃花坞》。2021年疫情,王传君哪也去不了,就待在家里看综艺,“因为看综艺的时候会觉得轻松一点,你不会想太多不好的事情”。就是那段时间,他看了《五十公里桃花坞》,觉得还不错,如果能去也可以。“想着想着,这事儿就来找你了”,王传君说,自己在桃花坞待了两年,就觉得山河湖海真的是可以治愈人的。
不过,治愈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节目一开播,王传君依然有些“水土不服”。宋丹丹安排大家表演节目,王传君说:“我不要,我其实今天都还挺开心的,我觉得是个没有压力很和平的环境,在开会之前一直很开心,直到说到表演节目我就很不开心了。”当晚,#王传君拒绝宋丹丹提议#就上了热搜。
在后来的节目中,王传君也反思了,不应该那么直接地说“不”,其实可以有更软着陆的方式去表达。之后一集节目,王传君被“流放”到孤岛上,磨咖啡的时候,他还惦记着朋友们,记得宋丹丹和董璇想喝咖啡,想要装一些磨好的咖啡粉给她们带回去。哪怕那只是朋友们随口的一句话。
节目中,他还结交了比自己小13岁的新朋友王鹤棣。王鹤棣的阳光热情,像“小太阳”般温暖了王传君。而王传君也像哥哥一样照顾着这个弟弟,王鹤棣想要弄一个篮球架,王传君就在大晚上耐心地为他安装。
“自己慢慢地会被影响,每个人提出任何一件事情,肯定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诉求,如果能够帮助别人完成一点点心愿,也是一个挺好的开始”。王传君如今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内心柔和了好多。
王传君有些许“社恐”,人太多会有些不适应,但在拍摄现场,他却变成了“社牛”,是最活跃气氛的那一个。“我希望工作最高效地完成,只有现场气氛轻松了,大家才能放下防备,把最真实的东西呈现出来,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王传君说,即便自己是“社恐”,也得努力去把这件事情做出来。
导演申奥说,《孤注一掷》拍摄期间,即便没有王传君的戏,他也会每天到现场去看其他演员表演。他一直在凝聚组里所有演员,把大家拉到一个很平均的水准上。对于王传君来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早在《我不是药神》的时候,他也是每天都在现场。“文牧野说,我就是个‘502’,就是个胶水,负责把大家粘在一起。”王传君说,这似乎也成了他工作的一部分。
转变
“生活的感受远比看电影来得更多,自己能亲身感受到的,比那些别人给你的都好。”
如果说《五十公里桃花坞》的录制经历,为王传君心态发生转变带来一种外部刺激,那么成为父亲这件事,最终成为他心态转变的一种内驱力。
“有了小孩后开始放开很多东西,你看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愤怒了,你开始把关爱聚焦在某些事情上,于是就有了这样的变化”。王传君说,以前觉得自己很难,不会在意当时大家都挺难的,就选择自己觉得舒适的方式去生活,觉得对未来创作会更好,但后来发现不能这样,太自我了一点。
折射到工作中,对王传君来说,现在表演会稍微保守一点儿,不会演太过分的那种坏人,输出的东西正好也是自己想要输出的就行。“我生的是女儿,肯定得给我女儿创造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反正不要太暴力或者吓人就行,不要吓到小孩,小孩以后长大看到爸爸怎么是这样的,就不好了”。而在有孩子前,王传君不会有这种想法,“觉得想演就演了”。
在娄烨的电影《兰心大剧院》中,王传君与日本演员小田切让有过合作。拍戏间隙,他们经常一起喝酒聊天。王传君问小田切让:“拍过这么多好电影,平时在家都看什么片子?”结果对方说,在家从来不看电影,就陪儿子玩。“生活的感受远比看电影来得更多,自己能亲身感受到的,比那些别人给你的都好。”
彼时的王传君还没有孩子。如今新京报记者将当时王传君提问小田切让的同样问题抛给他时,得到了几乎一样的回复。
王传君说,带孩子是一件非常费精力的事,必须全身心投入,一直盯着。他最近看得最多的是动画片,比如《嗨!道奇》《汪汪队立大功》等,陪孩子看了无数遍,不仅要陪看,还要不断地跟女儿切换各种角色表演,“每天要演好几条狗,演各种各样的动物”。“嘿,宝贝,现在到了阿奇时间,噔噔噔噔……”王传君手舞足蹈地模仿起哄女儿开心的动画经典台词。“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去给动画片配个音什么的”。王传君说。
因为工作关系,王传君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女儿现在小,还没上幼儿园,他就带到剧组,收工回去就陪她玩。“每天盼着收工,也不盼着收工,因为盼着收工就有另外一个更大的工程要去完成,每天精疲力尽”。王传君笑着说。
王传君从小在母亲的餐馆长大,从小就爱吃。母亲不在了之后,很多东西吃不到了,他就开始自己做,可能是基因上的优势,他厨艺非常好。王传君聊起最近做的羊肉水饺,更是赞不绝口,“煮完的羊肉切大块,用孜然腌一下做馅,真的好吃”。聊起吃的,王传君两眼放光。
他做点心也非常拿手,女儿吃的点心他全都会做,蛋糕、面包、麻薯,光是蛋糕就能做好多种,芝士蛋糕、巴斯克蛋糕、柠檬蛋糕。采访中,他向身边的工作人员炫耀道:厉害吧!对王传君来说,做饭是他的兴趣爱好,也是他解压的一个途径,“做饭特别解压,别人吃的时候你就更爽了”。
对 话
王传君:我不是艺术家,只是认真工作的人
新京报:电影《孤注一掷》中有一个陆经理拜佛的镜头,影片上映前就在短视频平台出圈了,当时有想到角色会这么火吗?
王传君:完全没有。我之前也没用过短视频平台的那些软件,不知道它的影响力是这样子的。一直到后来朋友们或者同事给我转发各种各样的人模仿拜佛的镜头,我觉得怎么会这样子,我不懂,但我很受震撼。
新京报:《我不是药神》上映后也很爆火,之后有很多剧本找到你,但这几年你的产量并不是特别高,你很享受这种创作频率吗?
王传君:我很享受,精力也是有限的,所有戏的时间也不能卡死在一块,一年这几个就可以了。大部分可能时间不合适,因为其实拍戏是这样,每年的四五月份、九十月份是旺季,大家都喜欢在这个季节拍,因为拍出来好看,所以这两个季节只能拍两个戏,同时期别的戏你也没有时间去。
新京报:对于剧本,有什么挑选标准?
王传君:比如我最近可能特别爱吃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剧本递过来,里面全是聊吃的,我可能就觉得这个不错,可以通过吃来展现一个人的生活境遇,刚好碰上那就去了。剩下的就是熟悉的团队有要拍的戏,我就会把时间空出来,先去干那个事情。
新京报:你觉得外界对你最大的误解是什么?
王传君:外界对我没有误解,想怎么看都可以。但我不是艺术家,我只是一个比较认真工作的人。大家都觉得我是艺术家,怎么可能,我不配,还差好远。因为大家没有时间去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解一个人要花好长时间,别让大家有不好的情绪就行,生气的朋友希望也能消消气。
首席摄影 郭延冰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