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书画大家二三事

下面我来谈谈海派书画大家的一些轶事。我想挑三个人讲三个故事，让我们更能够对海派绘画的特点有一些更深的认识，包括对这个城市，他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从我讲的这些故事里面，我想可以得到一些印证。

首先我讲讲任伯年的故事，任伯年他的画在当时是非常受欢迎的，既然受欢迎自然就是生意非常好的，对吧？如果去想象的话，他肯定是生活是挺优越的，其实事实并非如此，虽然上海卖画的市场非常好，但其实画家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从任伯年当时这么大的画家身上就可以看出端倪来，据说任伯年有一段时间他喜欢上了捏面人，他这一迷迷上捏面人以后，就好几天没画画，结果他太太就不高兴了。任师母就不高兴了，说你再不画画，柴米油盐要成问题了，就甩脸子给任伯年看，任伯年就唯唯诺诺的又去画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任伯年这么一个大画家，你看这么受欢迎的一个大画家，几天不画画，生活就要受影响。那就充分说明一点，就在任伯年这个时代，画是很便宜的。

我说这个绝对不是信口开河，我是查过当年申报上面这种广告，画价格是真便宜，这个要谋生其实是不太容易的。我见过当时的画画的广告，有一个小画家在申报，登了一个广告，画一柄扇面大概就是一两毛钱。过去杨浦码头上，轮船上卸货扛大包的那种苦力，一个月的月薪是5块钱银元，就5块钱大洋，相当于现在大概两三千块钱。那么一毛钱的话你去算一下，1/50，它差不多就今天五六十块钱或者100块钱，差不多也就这个价，他画一柄扇面就这个价。而且一卖扇面，它是上千张一结的，就是说今天海派画有很多画流传了一百多年，它现在在市场里卖也是很便宜的，也卖不贵的，那就是这个原因。当时非常商业化，它就是非常雷同的，你想一画就画上千张，可能画的张张不一样吗？大量就是一样的。

任伯年这个时代，是什么时代呢？大概是在20世纪以前，就19世纪末，那个时候画家能卖画，但是画价非常便宜，这个情况到了20世纪就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特别是辛亥革命以后，租界成型了，那个时候上海本地的建筑也出来了，拿中国传统的这种建筑和现代的造楼的技术相结合，就形成了这种石库门的房子。这个就是说上海的城市面貌和人员构成发生了跟任伯年时代完全不同的变化。各地的这种士绅涌入上海，更多的海外的冒险家来到上海，那么给上海带来资本也带来了人员的一个变化。发生了这个变化以后，造成了书画的价格就大幅提升了，这个时代的画家跟任伯年时代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就拿吴昌硕的画来举例子，吴昌硕的花鸟画当时一张条幅，九十公分到一米高度，大概就是三四十公分的宽度，这么一张画他就可以卖十几块钱大洋，他一天这种画可以画两三张是肯定可以画的，你想收入就大幅的提高了。

那么当然人员构成也不一样了，辛亥革命以后一大批前清的官员就涌入到上海，非常有代表性的是谁？比如说张大千的两位老师，他们都是前清的翰林，一位叫曾熙，一位叫李瑞清。他们到上海以卖字为生，大家不要误解，不要以为是卖书法，不是卖书法，他们其实就是因为他们是前清的翰林，社会地位非常高。他们主要的谋生的手段是给人家写贺词，比如生日贺词，给这些商人写贺词，帮他们写墓志，收费非常高的。因为他们是前清的翰林，社会地位高，给的报酬是非常惊人的，那么生活是非常优越的。你就想当时的书画的价格跟任伯年时代相比完全不一样了，相当于今天的艺术品的价格了，完全是脱离一般的平头老百姓的。

那这个审美趣味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在10年代到20年代的时候，就是文人审美就重新占领了上海的高地，这个变成海派绘画的一个主流审美风格了。那么到了1924年，由于军阀混战，原来住在苏州的吴湖帆就来到上海，吴湖帆是大概三四十年代上海画坛的领袖，他从1924年搬到上海，我觉得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原来我就跟大家提过，在任伯年他们那个时代有很多苏州画家他们是在上海卖画的，但是人不住到上海来，说明当时苏州这个城市还是比上海好，上海只是市场好。那么到1924年你看吴湖帆搬到上海了，说明这个时候上海的生活条件超过苏州了，就是说上海这个时候已经成为全国的高地了。你说那个时候吴昌硕的画在全国就风靡，为什么吴昌硕的画能够这么快在全国风靡？上海有很多先进的手段，有现代化的手段，比如说出版，比如说展览，它就有一个更快更有效的传播手段。当年出一本画册这是很不容易，吴昌硕在他有生之年就出过好几本画册，所以他的绘画风格就迅速影响到全国去。

从任伯年时代到吴湖帆、到吴昌硕这个时代，其实就是上海城市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一个时代。曾经在早期的海派画是被北京的重礼法的这些贵族画家所轻视的，但到了二三十年代以后，海派画影响全国，成为全国的一个标杆，北京的画家也来学海派画，齐白石也来学吴昌硕。这个时代海派变成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词，它的主要的意义就是说比较商业化，所以在文学上当时就提出了海派和京派的不同。鲁迅先生做过一个比较，“海派文学近商，北京的文学近官”。一直到今天，我觉得也是上海文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商业化由此带来的是平民化。我通过几代海派画家的历史跟大家聊一聊海派艺术和文化跟城市的一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