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子女们也在变老的时候,变老的妈妈分享着她的人生经验。
我30岁的时候,在镜子里端详自己不再年轻的脸,叹了一口气:哎呀,我都有皱纹了。
妈妈站在我身后说:“一丹呐,少有少的美,老有老的美”。我妈以她的方式影响着我。
我30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正是好年华,而到40岁也是好年华,一个女人如果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年龄正是好时候,是最舒服的。
我50岁的时候,妈妈给我写信,她说50岁正是好时候,30岁太年轻,70岁太老,50岁阅历丰富,经验丰富,今后的路会更顺更宽。
我姐60岁退休的时候,老妈这样指点:从明天起你就要退休了,要把家治理的和和美美,当然也不要被小家捆住了手脚,还要多参加社会活动。
从小怎么长大,长大怎么变老,我妈妈恨不得把所有的生命体验都告诉孩子。
我妈妈80岁的时候,晚辈们根本没有觉得她在老去。
在80岁的生日聚会上,我们为妈妈做了一个设计,孩子们穿上了特制的T恤衫,组合到一起,呈现出这样几个字——“八十真好”!
妈妈看了这几个字,愈加神采飞扬。我看着妈妈心想,我到80岁,如果能够这样多好。
妈妈开始有些老态,大概是在85岁以后,在85岁生日的聚会上,老爸回忆与妈妈的相识,讲话三度中断,又吃力的重复,后来我们一句一句的问,他一句一句的答,才勉强把意思说完整。
在我的眼里,老妈就是变老过程的示范者,开始理解变老是我自己也在变老的时候。
不知不觉告别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告别太阳当头的灿烂,面对夕阳了;不知不觉越过了中年,走向中老年了。
变老的时候,有了更多的告别,年轻的时候,这种生命的告别是偶然的,而现在有了越来越多的告别,告别亲人,告别老友,告别同学,告别长辈。
当他们离去的时候,对我们生者来说,都是一次生命的体验,更能让人意识到岁月,更能让人意识到变老的节奏。
变老的时候,我们有了更多病床边的经历,有了更多的月光里的体验。
病床边月光里那种特殊的感觉,是在有了一定的年龄以后才能理解的。
月光里,也许更清醒,更自觉,更能看清自己处在人生的哪个阶段。
真正直面变老是在妈妈离去以后,妈妈在,她在夕阳里,我看她那背景是绚丽的晚霞,太阳不会那么快的落下,妈妈不在了,我站在了夕阳里,在这儿我一眼就看到了夜,看到月光,看到生命的终点。
我在退休的那一年,遇到了一首让我心动的诗——《变老的时候》
与我同乡同龄的女诗人李琦在诗中写道:
变老的时候一定要变好,
要变到所能达到的最好。
犹如瓜果成熟,焰火腾空,
舒缓的释放出最后的优美,
最后的香和爱意,
最后的竭尽全力。
变老的时候,
是起身回到儿童,
未必鹤发童颜,
却更趋近坦率而纯真。
我们在变老,
而世界仍然年轻貌美,
一切循环往复。
婴儿在啼哭,
而那收留过我们笑容和泪水的人间,
又一场轮回正在声色里进行。
我妈妈听过我读这首诗,失去妈妈以后,我想起这首诗,总会情不自禁地和上一句,变老的时候,一定要变好,要变得像妈妈希望的那么好。
是的,尽管是一场轮回,我们变老的时候,依然要变好,要变得像妈妈那么好!像妈妈希望的、那么好!感谢敬一丹老师发自内心、情感自然的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