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谍战小说《代号柳叶青》第五章:银行家的愤怒(1)
亲爱的听众朋友,现在要给大家演播的是长篇谍战小说《代号柳叶青》。作者:啸清。第五章:银行家的愤怒(第一节)。由啸清播讲。
榕城五月,虽然滚烫着初夏来临的火热气息,但背负使命的沈剑平却心静如水,越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越不能放松警惕,国民党尽管大势已去,但垂死挣扎在所难免,社会部今后可能要面临更大的困难。他规划了一番接下来的工作程序,首先要立刻解决国民党原海军高级将领的统战问题,利用他们在军方积累的各种人脉关系,为我党在下阶段解放福州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根据目前局势的预测,一旦上海被人民解放军攻克,驻扎在附近的国民党军队就会被迫向南迁移,福建很自然地将成为兵刃相见之地。由此他判断出一种可能性,京沪杭警备副总司令兼金华指挥所主任李延年,肯定会奉他那个蒋校长的命令,指挥一股苟延残喘的剩余兵力撤退到福州和泉州一带。机不可失,必须发展一些能与我党同舟共济的旧军官,在关键时刻瓦解敌人内部的团结,摸透其高层核心部门的军事谋划意图。
高波向他汇报,居住在福州的闽系海军退役军官,绝大多数都不愿意将来离开祖国大陆,还有那些刚刚留学归国的少壮派军官,也不甘心跟随蒋介石去过可怜的流亡生活。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不是需要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领军人物,凭借他在青年才俊中的影响力来稳定人心?沈剑平听了这话,马上想起上个月有位服役过北洋水师的海军元老,在同自己促膝长谈时特意专门透露,曾担任过海军基地少将副司令长官的方襟怀如今已卸甲归田,准备在福州老家过一辈子的隐居生活。据说方襟怀强烈要求退役的理由,是与海军现任总司令桂永清在很多治军理念方面有巨大分歧。这条信息不禁让沈剑平由衷地感到意味深长,的确如此,蒋家王朝的即将覆灭有它最引以为戒的经验教训,就拿海军来说,没有做过一天水手的旱鸭子将军桂永清,居然也敢在大海上发号施令,恬不知耻地坐着耀武扬威的旗舰,一一视察沿海各舰队部署和要塞防御,以此招来不少见多识广的海军将官们发自内心的鄙视。幸亏这位徒有虚名的海军司令身后有蒋介石心腹陈诚做后盾,否则,志大才疏的夸夸其谈之徒是无论如何也干不下去的。
高波把搜集整理出来的有关方襟怀的书面材料,郑重其事地递给上级。沈剑平研究了一个晚上,逐步理清了这位前海军高官是如何在光明与黑暗之间左右徘徊的。在中日战争开始前,方襟怀曾担任中校舰长,受到过南京政府最高长官的传令嘉奖,民国二十三年被当局授予陆海空军甲种一等奖章。抗战爆发后,方襟怀带领海军水上部队紧密配合国民党陆军,加入到保卫武汉大本营的激烈战斗中。随后又接任海军川江要塞第二总台上校台长。民国三十年保卫宜昌,方襟怀指挥要塞全体官兵顽强阻击日军的猖狂进攻,因此荣获军事委员会颁发的六等云麾勋章。不久升职为海军第一舰队少将副司令。
沈剑平阅读完毕后用打火机点燃资料。火光照耀下,他清癯的脸庞浮现出孩童般的笑容,自北洋舰队全军覆没以来,无数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连做梦都盼望有朝一日,能亲眼看见在祖国的海岸线上,活跃着一支无比强大的海军。这一天由于方襟怀的出现而变得触手可及。
他请示了总部领导,由海军元老牵线,带着高波和另外两位社会部的精干人员,专程来到方襟怀将军的府邸。这是一座建造于明清时期的老宅,古朴雅致,曲径通幽,仿佛暗示主人孤芳自赏的独特性格。见面寒暄之后,客厅里只剩下沈剑平和方襟怀,隐隐还能听见外面动听的鸟鸣声。不经意间,闻到一股久违的清香,沈剑平顺着气息寻觅过去,发现了一盆并不显眼的兰花,暗自吐露着出人意料的幽香。
沈先生也喜欢兰花?方襟怀好奇地问。
不仅喜欢,我还想起了胡适先生的兰花。
沈剑平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朝芬芳怡人的兰花走过去,此时的他又回到了那段跟从恩师胡适的难忘岁月。学生时代不止一次听人说,先生的好友赠送给他一盆兰花,等到金色的秋季降临还不见花朵盛开,这不免让人万般惆怅,于是,多愁善感的胡适雅兴大发,随手写了名叫《希望》的小诗。沈剑平望着眼前的兰花,旁若无人地吟诵起作品里的诗句:
我从山中来,
带来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
希望花开好。
一日望三回,
望到花开过;
急坏看花人,
苞也无一个。
眼见秋天到,
移花供在家;
明年春风回,
祝汝满盆花!
好诗,好诗啊!方襟怀拍手叫好。
沈剑平回到座椅上,兴致盎然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小口。
我听说您是胡适先生的高足,那为什么又投奔共产党呢?方襟怀疑惑不解。
不能叫投奔,沈剑平纠正说,应该叫重见天光!
方襟怀从对方有点湿润的眼眶里,看到了平时自己很难理解的赤色分子那充满激情的凌云壮志,此刻的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有如此多的热血青年要追求烈火中的永生;为什么当年一个小小的被四面围剿的政治团体,如今已担负起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神圣使命。
两个人谈得很多,各自的身世,各自的理想抱负。不知怎么,在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共产党人面前,方襟怀忘记了长者的分寸。幼年时光在私塾老师的教鞭下度过,长大后考进江南水师学堂钻研苦读航海专业,参军后又被上级指派,千里迢迢赶赴美国,认真学习水下潜艇的具体操作细节。在美国教官的带领下,他观摩了散布在美利坚各地的军港和战舰。民国十六年,北伐的军号声响彻大江南北,方襟怀所在的主力舰队弃暗投明,回到国民革命军的温暖怀抱。在以后的海战中,打得军阀孙传芳的舰队片甲不留。只可惜好景不长,国民党派系林立,你争我夺,严重破坏了海军扩建的计划进程。再加上淞沪战争奉军事委员会命令不能向日本海军开火,又引来全国人民的误解与愤慨。近日又传来消息,第三野战军和第二野战军展开渡江战役的前一天,英国海军远东舰队护卫舰借口已经获得国民党当局的准许,在中国长江流域范围内可以横行无阻,把人民解放军关于四月二十日外国军舰和船只必须撤出长江流域的期限公告置若罔闻,悍然驾驶护卫舰冲进我军渡江作战区域。双方经过几次反复交火,终于惊动了世界,引起各国媒体的密切关注,英伦三岛上的某些政客甚至还叫嚣将派遣航空母舰来继续打击。方襟怀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拍案而起,砸碎了茶杯。
也就在这一刻,方襟怀和他昔日的对手开始同命运,共呼吸,毅然揭开了他人生道路上崭新的一页。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无所事事的退役高官,而是中国共产党队伍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中央社会部的重要成员,代号野蔷薇。
从方襟怀府邸出来,沈剑平顿感神清气爽,任务完成得不错,如虎添翼,以后社会部就可以根据野蔷薇同志提供的准确情报,对国民党军队今后的部署调动作出富有预见性的分析判断。回到家里,他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习惯性地半躺在长沙发里,顺手拧开床头柜上的收音机。里面传来他喜欢的钢琴曲。明天要去一次香港,这是他作为汇丰银行襄理必须每月都要例行的公事,但同时又肩负着一项特殊使命,闽东银行香港分行的经理钱宇新,一位老练的地下党员,要和他在一家英国人开办的俱乐部碰头。
说起闽东银行,沈剑平暗自庆幸时来运转,一切都变得轻而易举。这家银行的行长徐显龙早在年初就主动向我党提出,愿意率领银行的全体员工在合适的时候宣布起义,为了方便工作交流,他将钱宇新安插在香港分行,利用这座国民党难以插手的孤岛,与我党保持安全而密切的日常联络。
他到香港之后,同钱宇新接上了头,两人坐在俱乐部的吧台上,喝着白兰地,悄悄商谈如何把闽东银行的所有资产保护好,在解放军攻下福州之前,绝不能让国民党抢先一步。
钱宇新告诉上级,徐显龙先生希望,一切银行财产将上交未来的人民政府。
你替我谢谢徐行长。沈剑平感慨地说。
钱宇新担心的是,尽管银行内部有警员,但到了关键时刻恐怕人手不够。沈剑平此时感觉到,程碧云策反福州警察局的工作至关重要,一旦有了全城警察的武装支持,哪怕国民党政府调动军队来抢劫银行,也完全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拖住敌人,与城外的大部队里应外合,获得最后的胜利。
在沈剑平的记忆印象中,徐显龙曾毕业于福州商业学堂,后来又参加过北伐学生军,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从此开始了他叱咤风云的戎马生涯。先后担任国民革命军独立第二师营长、团长、参谋长。由于懂得商贸经济,在艰苦的抗战期间,被委任第六战区司令部经济作战处少将处长。直到内战爆发,徐显龙离开军队系统,接受财政部的提议,担任闽东银行行长。
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党的态度发生转变的呢?沈剑平问。
据他讲,是西安事变后,在兰州我党办事处,他接触了许多元老级的同志。潜移默化中,他改变了对中国共产党的偏见。钱宇新回答。
我听说,沈剑平惊讶地问道,徐行长的个人生活犹如苦行僧?
是这样,钱宇新点头说,他住在衣锦坊横巷,一幢又破旧又狭小的老房子,连家具也简陋不堪。我每次到他家,他总要亲自洗茶泡茶,根本不需要别人伺候。如果有熟人的孩子读书缺少学费,他立刻慷慨解囊,还把他家在南洋的遗产全部捐赠给故乡的小学。
沈剑平非常感动,他明白,徐显龙先生不仅与我党风雨同舟,而且还以自己的清廉作风给那些年轻的同志树立了榜样。
由于要及时回榕城处理事情,沈剑平匆匆告别钱宇新,赶往机场。坐在头等舱内,他不由自主地朝下看去,香港,已经离开半个多世纪,在歌舞升平的掩饰中弥漫着阵阵哀愁,他多么希望有一天,踏上这块土地,看到的是中国的旗帜迎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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