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江西南昌,41岁的万庆和36岁的妻子黎桂兰高高兴兴地迎来了最后一个孩子的降临。因为这是最小的儿子,家人商量后,给他取名叫“小弟”,万小弟。
黎桂兰早年患有精神疾病,犯病时常一个人跑出家门,脱光衣服到处乱走。家人带她看过医生,诊断结果是精神分裂症,陆续吃了些药,没有医断根,但她也不再有大庭广众脱衣服的行为。由于家境贫寒,便没有继续治疗了。
和万庆组成家庭后,黎桂兰承担起了家庭主妇的职责,除了看孩子,也帮万庆干活补贴家用。两人都是文盲,没文化,亦没有一技之长,所谓的干活,不过是拾荒,收入只勉强让一家人糊口而已。
1995年,万小弟8岁了,上小学三年级,在班里,他属于脾气暴躁的小朋友,时常与同学发生矛盾,争上两句就动手,打得同学眼泪鼻涕直淌,万庆为此没少被请到学校受老师的“教育”。
这一年,一名叫沈妍的女孩在江西瑞金出生。沈妍父母早年在广东打工时相恋,沈妍出生后,父亲给她取了一个乳名,叫“粤宝”。
南昌和瑞金相隔近四百公里,万家和沈家亦没有任何关联,谁都不会预想到,多年后,万小弟和沈妍的命运会以那样的方式交汇在一起。
五年级时,万小弟因实在“不适应”学校生活,辍学了。回到家里,他暴躁的性格没有丝毫收敛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但万小弟毕竟只是个孩子,在学校可以欺负同学,在父母这样的成人面前就讨不到便宜了。
这种情况到万小弟十四五岁时发生了转换,随着他身子骨迅猛发育,身高只有150厘米的父亲不再是他的对手,他成了家中的霸王,时常无缘无故向父母发难,把母亲关在房间里打,拿拳头砸父亲,他们若是跑,他就一路追着打。
后来有一次,万庆被万小弟打倒在地,黎桂兰跑到村委会求助,村民们合力控制住万小弟,把他送到医院。在那里,万小弟被诊断为躁狂症,住院两个多月。
治疗期间,万小弟被关在医院房间里,手和脚都铐着,起初每天都不停哭叫,治疗一段时间后,情况才有所好转。原本医生建议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但两个月花了八九千,家里实在没钱了,无力负担后续治疗,万庆就把万小弟接了回去。
从医学角度确定万小弟患有精神疾病后,家人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备了些药在家中,万小弟状况不严重时,就吃药控制,实在发病厉害,才送医院。
后来一次,万庆在精神病院给儿子配药时,得知万小弟的情况可以办理残疾证,持有残疾证的人每月开药时能获得一定补贴。万庆带着儿子去做了鉴定,属于“精神三级残疾”。“世卫组织”对此定义为:适应行为中度障碍,生活上不能完全自理,可以与人进行简单交流,能独立从事简单劳动,学习能力明显比一般人差;被动参与社交活动,偶尔能主动参与社交活动;需要环境提供部分的支持,部分生活需由他人照料。
精神残疾分四个等级,一级最严重,四级最轻。由此看来,万小弟“三级残疾”不算特别严重,加之平时有药物控制,发病的频率很低。
也正因此,从2013年3月至2018年5月,万小弟曾在3家物业公司担任保安,都没人察觉出他是个精神病人,只是感觉他“话不多,看上去不太聪明”。
2018年5月中旬,万小弟对同事说自己准备辞职,去一家汽车公司上班,那里工资要高一些。在离职表上,离职原因一栏,他写道,“本人家中有事。”
这是万小弟从事的第三份保安工作,工资是1530元每月,对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来说,的确不高。然而,他仅在汽车公司上了一天班就回家了。
父亲万庆说:“他不会处理人际关系,遇到不如意就想逃避,这里做做,那里做做,什么都做不长。”
一方面,万小弟拈轻怕重,好高骛远,另一方面,那个叫沈妍的女孩慢慢长大了,并一直在为自己的人生努力奋斗着。父母希望女儿毕业后当个老师,安安稳稳的,但沈妍要强,想做律师,并视做律师的堂姐为榜样。
经过高考,沈妍如愿进入江西上饶师范学院的法律专业,为了锻炼口才,她加入了辩论协会,还一次性通过了司法考试。父亲记得,成绩出来前夜,沈妍紧张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查到分数,高兴得跳了起来,她说,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只要再实习一年以上,她就有机会参加考核,获得律师执业资格。她还有更多计划,要考中国政法大学的研究生……
万小弟做了几年保安,唯一的朋友只有“老费”。
老费记得,万小弟还在一家市场里做过搬货的活,最高时能拿到4300元一个月,但因为太苦太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从做过的几份工作似乎可以窥见,万小弟对金钱有着与能力不相匹配的欲望。
热衷买彩票一事也成了万小弟“好逸恶劳”的有力证据,反正有钱了就去“摸奖”。一家他常去彩票店的店主说,万小弟最爱买“刮刮乐”,面值从2元到20元都有,期间也中过奖,但都是小奖,总的算来还是花得多。彩票店离万小弟住址不远,所以老板知道他患病的情况,却也回忆称:“他很少发病,不发病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熟知万小弟的人都知道他的病情,和他不熟的人又被他冷漠、内向的性格拒之千里,所以,万小弟身边朋友很少,女性朋友更是直接没有。
他唯一一个恋人是老费介绍的,那是2016年左右,万小弟跟着老费去一家快递店。老费和快递店女老板相熟,就指着万小弟说:“这个小伙子很老实,住在红谷滩新区,要是有乡下的单身女孩,可以给他介绍。”
后来大姐还真给万小弟介绍来一个姑娘,但总问万小弟要钱,多是一百两百的,万小弟都尽量满足。直到有一次,女友说爸妈病了,问万小弟要一千块钱,万小弟拿不出,就向老费借,老费说“不要给她”。为了这事,老费还骂过万小弟:“我给你说了那女人不行,你还一直养着她,给她拿钱。你也不想想,你自己能挣几个钱?离了她你就不能活吗?”
这已经不是老费第一次劝万小弟和女友分手了,可他也知道,以万小弟的条件很难找到老婆,现在有个女人愿意跟他处,让他睡,叫他去死他都愿意。
但最后,万小弟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女子。时间处得久了,女子知道了他患病的事,加之他又没有足够的钱财能让女子对他身体的隐疾忽略不计,一拍两散就成了必然。
这件事对万小弟的打击很大,一度沉迷不振。经此一事,唯一的朋友老费也不敢再插手他的个人问题。只不过,从平时的交流来看,老费察觉得出,万小弟对女人有着强烈的渴望。
从某种程度上讲,对异性伴侣的渴望亦成了他踏出邪恶一步的主要动因。
2019年春节过后,沈妍来到南昌,入职一家知名律所成为实习律师。在律所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沈妍经常忙得错过饭点,却还利用业余时间看卷宗、看书,准备考研。
沈妍觉得,忙碌的人生才算得精彩,她因此积极热情地生活着,并始终对未来充满希望和向往。她不知道,住在同一城市的一个叫万小弟的男子,正在对生活丧失信心……
万小弟一直和父母住在政府安置房,2019年5月初的一天晚上,黎桂兰和丈夫在房间看电视,万小弟突然冲进厨房拿起刀要自残,嘴里还嘟囔着“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夫妻合力才把刀夺过来,问万小弟出什么事了,他又不说。
5月20日,万小弟二哥带着女儿来家里看望老人。吃饭时,孩子在玩耍,不愿上桌,二哥说了两句,孩子发脾气把碗打了,万小弟看到后,暴怒着上前猛踢女孩。
5月24日9点,万小弟骑着电动车出门了,离开前,对父母说是去问问前段时间应聘保安的事。黎桂兰记得,那天,他特地换上了一身白色上衣、白色长裤和黑色皮鞋。
5月24日上午11点多,老费给万小弟打电话,问他情况如何。万小弟说,面试失败了,他有些生气,骂道:“他妈的,别人都要,就不要我。”老费安慰了他几句,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很快就挂了电话。
此时的万小弟已经产生了邪恶的念头,并在几小时后付诸了实践。他先是骑车到两家小店分别购买了尖刀和毛巾,下午5时许,乘出租车到南昌市红谷滩新区万达广场附近,寻找作案目标。在这期间,万小弟家人多次给他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下午5点05分,沈妍和律所其他两位年纪相仿的实习律师下班后,相约去附近的万达广场逛街,一起喝奶茶。沈妍走在中间,身高163公分的她体重90多斤,如同一位邻家少女。
5点15分,三人经过一处工地时,突然从身后冲来一名男子,他从红色袋子里掏出一把刀,毫不迟疑地刺向走在中间的沈妍的颈部。
这个男子就是万小弟,他已经跟了沈妍她们两百多米,并最终选定沈妍为目标。工地门口的一位保安听到,万小弟口中不住地说“刺死刺死”,连续捅了十多下后才扔下刀向南跑去,期间还回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沈妍。
万小弟没有跑远,躲在离事发地100米不到的一处地下停车场。当日18时左右,在警方搜查过程中,万小弟主动投案自首。而此时,沈妍经抢救无效,已被医生宣布死亡。
悲剧发生后,沈妍母亲神情恍惚,多次晕倒,总是哭着念叨女儿怎么还不给她发微信;沈妍父亲把女儿的实习律师证随身带着,时不时掏出来看看照片,每每在午夜惊醒,他都恍惚觉得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女儿还好好地活着,就睡在她自己的卧室里,可到了天明,他又不得不接受女儿香消玉殒的残忍事实……
2019年11月15日,法院公开审理了该案,控方指出,万小弟虽患有双相情感障碍,但案发时处于缓解状态,辨认和控制能力完整,负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其在作案对象的选择上具有随意性和不特定性,人身危险性大,故意杀人犯罪情节特别恶劣,手段残忍,罪行极其严重,虽有自首情节,但不足以从轻处罚。
最终,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万小弟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我经常在文章中提醒大家加强安全意识,学会保护自己,可是,针对这起案子,我无法再说这话。大白天、大庭广众之下、结伴而行、穿着并无暴露的沈妍,仍然遭受到了致命的突然袭击,我们还能怎样要求她做好防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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