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观丨《长安三万里》：电影里头背唐诗，靠谱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那些国人耳熟能详的唐诗名句，在电影《长安三万里》中被动画人物吟诵而出，文化情怀拉满，观众热情爆棚。甚至不少观众情不自禁地跟读诗句，构成了影片放映现场的独特景观。

曾出品《白蛇：缘起》《新神榜：杨戬》的追光动画，一直以来给观众留下了“画风惊艳，剧本稀烂”的刻板印象。这回直接在电影里头背起了唐诗，真的靠谱吗？

48首唐诗，为诗人心路注解

不同于追光动画此前的“新传说”“新神话”系列作品，《长安三万里》将关注视角从民间传说、神话故事转向了历史中的闪光人物和经典作品，用动画电影形式展现历史气象。

导演邹靖曾公开表示，作为“新文化”系列的首部作品，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自信、包容的唐代。想到唐代就会想到诗词，想到诗人，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李白”。但当他们深入创作细节的时候，发现具有高度浪漫特质的李白，很难让普通观众代入。而且“电影不希望做成《李白传》，需要一个相对客观的视角”。

他们最终选择了高适，一个在史书中被评价为“有唐以来，诗人之达者，唯适而已”的诗人，一个曾与李杜同游却往往被人们忽略的第三人，一个以一种朴素的方式追求理想的世间人。借用他的回忆，关照李白的人生际遇，并通过两人的交往，辐射出包括王维、杜甫、王昌龄、岑参、贺知章、孟浩然等人在内的唐朝诗人群像。

在安史之乱等大历史背景下，诗人的命运沉浮，构成了大唐由盛转衰的历史脉络，正契合了电影主创团队想要表现的“大唐的璀璨群星”“整个时代发展和文化氛围”“史诗感”。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诗人心路注解的唐诗，是非常好用的工具。

“我们以诗相交。”电影中，面对监军太监对他与李白交往经历的问询时，困守孤城的高适这样说道。

两人初识时，意气风发的李白月下舞剑，吟唱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成为翰林供奉后，李白所作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展现出诗人的恣意潇洒；失意时，“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亦呈现出他的踯躅心境……

有观众统计，电影共出现了48首唐诗，大多为国人耳熟能详的名人名篇。这些诗句描摹了片中人物的人生况味，让人在观影过程中产生无限共鸣。因此有观众评价说“那些年少时囫囵吞下的词句，却在某时某刻击中了你”“终于懂了‘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表达了作者怀才不遇之情’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

动画想象，回到唐诗发生地

“带领观众走进唐诗的发生地”是创作团队的核心布局。为了更好地呈现大唐风貌，电影主创团队在场景设计与人物设计上下了很大功夫。

他们从大量的文献中去还原地貌、建筑上的细节，还到西安、松州古城、潼关等地进行实地采风，构建了烟波浩渺的江夏、熙攘繁华的长安、婉约精致的扬州、苍茫萧瑟的边塞，以及黄鹤楼、胡姬酒肆、曲江池、岐王府、梁园等建筑场景。

伴随大唐诗画江山的一一铺陈，“岐王”“李龟年”“饮中八仙”“胡姬”“哥舒翰”等唐诗中出现过的人物次第登场，诸多同时代诗人作诗的动态场景也被生动还原。

电影播出后，人物与马匹造型是许多观众讨论的重点。对此，邹靖曾介绍说，他们的设计参照了唐俑和古画的造型比例与特点。唐朝人崇尚孔武有力，唐俑上半身较长，腰带下褪，以凸显唐朝人的雄壮精神。马匹亦是膘肥体健，凸显盛唐气韵。

影片中出现的48首诗词，大多搭配对应的场景与情节，由片中的人物直接说出。还有一些诗句，应用了更具想象力的视觉语言，传递出浪漫的诗中意韵。

最具代表性的是的《将进酒》段落。这段故事发生在高适、李白的中年时期，想要“直驱长安，叩天子门”的他们，千帆历尽却各有各的坎坷与迷茫。李白决心修道，邀请高适、杜甫等人陪同他去济南受道箓。告别之际，一众朋友在河边纵情饮酒，李白吟诵出《将进酒》一诗。

动画中，醉醺醺的李白手持酒碗踉跄踱步，酒水从碗中泼洒而出，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界限也被打破。一群白鹤随之飞起，载着同饮的友人沿着黄河瀑布逆流而上，穿越星辰银河，进入无上仙阙。李白与仙人李白撞杯、豪饮，又在恣意汪洋中飞向九重天。与此同时，诗人的赋诗声与音乐鼓点完美贴合，当诗句吟至“万古愁”一句时，画面陡然一转，拉回现实。

“《将进酒》是中华文化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电影希望通过对这首诗的呈现，让观众进入李白的精神世界。”邹靖表示。据他介绍，这段内容的创作时间接近两年，团队做出了非常多的版本，才最终成就了影片最浓墨渲染也最激荡人心的桥段。

168分钟，讲不好一个故事

7月12日12:25:22，《长安三万里》上映5天，总票房破3亿元，豆瓣评分8.1分。翻阅众多短评，有一条很有意思：“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写作文，就多引用名人名言，电影把这一得分技巧体现得淋漓尽致。”

前面说到，《长安三万里》中有大量唐诗，与诗人的人生际遇对应出现。《将进酒》等桥段的演绎的确精彩，但有很大一部分只是点缀性的存在，在剧情与人物塑造上没有什么用处，反而因为频频出现而显得多余。

在一些观众看来，片中的诗词彩蛋是“独属于中国人的浪漫”。但拍电影不是写文案，以打断情境连贯性为代价出现的吟诗片段，让这部长达168分钟的“国产最长动画电影”，显得臃肿不堪。很难说，为它打出高分的观众，有多少是在为情怀买单。

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电影，在另一个侧面，又给人以空洞的感觉。主创沉溺于情怀输出，电影只有作为符号的诗词和精致的画面，在剧情上没有留下任何让人回味和遐想的空间。

内容上，高适与李白的情谊、唐代诗人坚持不懈追求理想的精神，是影片的两大主题。

先说两人的情谊。故事一开始，年迈的高适困守泸水关，太监程监军奉旨持节而来，逼迫高适讲述他与李白的故事。此时，唐军面对吐蕃大军的攻打，战争局势十分紧张，几乎关系到唐王朝的生死存亡。在监军太监不知晓高适对敌计谋的情况下，把关注点放在李白身上，动机过于牵强。

此外，电影采用历史传记的形式推进，片中角色的经历，大体遵循了历史脉络。但创作方忽略了人物命运细节上的起承转合，看上去，人物遭遇只是比照史书和诗词的记录硬搬而来，让他们失去了闪烁着个人意志的角色弧光。更别说，创作方一开始就将李白、高适分别框定在了要回天上的“谪仙人”、容易让观众带入的“世间人”的标签内，何谈更加鲜活的人物塑造。

至于主创团队心中，诗人追逐理想的主旨，大而无当、乏善可陈。诸如“你心中的一团锦绣，终有脱口而出的一日”“只要诗在，书在，长安就在”等话语，将唐诗和理想直接挂钩，生怕观众看不懂他们的隐喻。

不夸张地说，《长安三万里》与“讲好一个故事”的距离，还有“三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