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童年的舞台
孙道荣
两个娃,在街头的公交站台相遇。
一个娃穿着练舞服,看样子是刚从附近的某个舞蹈培训班走出来;另一个娃穿的是校服,还背着个小书包。两个娃站在路边聊了几句。背书包的娃,将书包放下,校服也脱了,放在书包上面。两个娃面对面,开始比画起来。
我也在等公交车。等车的人不多。穿练舞服的孩子,先做一个动作,另一个娃跟着也做一个动作。你来我往。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就这样在公交站台,翩翩起舞。站台并不大,转个圈都略感困难。但两个女孩,跳得很认真。
我也没啥事啊。我就看着她俩,像看一场街头的即兴演出。我看出来了,穿练舞服的女孩,可能是刚学了一个舞蹈动作,而她要把这个新学来的动作,教给自己的好朋友。公交站台成了她们的临时舞台。她们的手臂在空中划过时,我感觉空气都开心得颤抖。不远处街头小公园里的花朵,也一定看到了这一幕,它们开得正艳,远远地做她们的舞台背景。
童年真好,到处都是他们的舞台。
有一次,我一个人坐火车卧铺去远方。一路上很孤单。车过南京站,上来一家三口,两个下铺是他们的。火车开动不久,小男孩就跟妈妈说,他要再练习一下。我躺在上铺,正无所事事呢,便好奇地向下张望,看他练习什么。小男孩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念起来。我听出来了,应该是一个学校活动的主持词。他念的内容,我真没听进去几句,好看的是小男孩严肃的表情,小脸憋得通红,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投入,仿佛这不是在火车上,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他的父母,还有睡在上铺的一个陌生旅客,而是面对校长、老师和几百名同学。我憋住没让自己乐出来,这也许会伤了一个小男孩的自信心。
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上台表演过。我有舞台恐惧症。舞台让我恐惧,聚光灯会让我不自在,摄影家和照相机的镜头,更是让我手足无措。当然,最难的还是面对舞台下的几百只眼睛,我一定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我相信很多人与我一样,害怕舞台,当然,我们大多数人也没有机会上舞台。
但我们也一定有自己的舞台。
我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像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我们生性腼腆,在陌生人面前,往往连话都不好意思说。但村庄是我们的舞台,村口的池塘是我们的舞台,晒谷场是我们的舞台,老槐树的枝丫是我们的舞台。我们在玩石子游戏时,是不会在乎大人的眼神,甚至连最凶的生产队长的训斥,也吓不倒我们。女孩子在玩踢毽子时,那动作的流畅和自如,一点儿也不比电视机里的城里女孩差。当某个池塘的水被抽干了,全村的孩子都赶来浑水摸鱼,池塘里的残水和烂泥,还有藏匿其间的鲶鱼什么的,瞬间就成了我们放纵的天堂。你看看,我们在自己的舞台上,也是放得开的,也是快乐的。
每个人都是有舞台的。就像现在活泼的孩子们,到处都是他们的舞台,他们能随时随地翩翩起舞,自信、自由、自如。而我们的舞台是麦田、是工地、是车间、是操作台、是马路。这样看来,到处也是我们的舞台。
是的,生活,就是我们每个人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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