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集|单纯笑话之《饱学之士 》|沙叶新

第11集 单纯笑话之《饱学之士》

（原文作者：沙叶新）原文演播：哩哩大鱼

       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是由我国著名剧作家沙叶新创作的微小说，题目叫《饱学之士》。这部作品发表于1987年。

作者用夸张的笔法描写了两位“诗人”的形象，其中一位被仰慕者定义为“饱学之士”，当然作者的意图并不是褒扬而是批判。

       沙叶新生于1939年，是南京人，回族。他曾担任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在戏剧领域创作颇丰。特别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的代表作《假如我是真的》、《陈毅市长》、《大幕已经拉开》等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同时也有着非常大的争议，这种争议来自于他视角的独特以及用笔的大胆。

就拿《假如我是真的》来说，是根据上海真实发生的一起骗子冒充高干子弟招摇撞骗的案件编写的，可以说是“文革”之后第一部反映干部特权的话剧，在当时引起了震荡。这部话剧还曾经被香港拍成了电影，由谭咏麟主演。

当然沙叶新也反思过自己在“文革”期间的一些创作，他在70年代初开始逐渐反省，他说：“作家最重要的素质就是独立的品格，自由之精神。假如我认定了知识分子的责任，我就应该勇敢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另外，他也是一个非常风趣的人，他有个名片，上面写着：沙叶新，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暂时的；某某理事、某某教授、某某顾问、某某副主席——都是挂名的；剧作家——永久的。

当然，我们并不是在这里探讨一位剧作家的人生，而是了解他之后再去阅读他的作品，就会有立体感和熟悉感。

那下面我们一起来欣赏《饱学之士》的全文

观念更新，姑娘们的婚恋观最善于更新。

解放前别提了，那时候姑娘们没自主权，"全凭父母一句话，屎壳螂、癞蛤蟆lài há ma都要嫁"。解放了，姑娘们才开始有权选择意中人。五十年代那会儿，当兵最光荣，姑娘们"不爱金，不爱银，最爱肩上有星星"，大都爱找当军官的。

到了"文革"，又不一样了，"只要成份好，别的不计较"，所以当时的国营企业工人、三代贫下中农最容易娶到如花似玉的老婆。八十年代初，又一变，有那么一阵子是"姑娘找老公，专找海陆空"，凡是有海外关系的、落实政策补还一大笔钱的，家有空房的，姑娘们都趋之若鹜，你争我夺。

这几年，随着改革开放，姑娘们的心也搞活了，找港商，找洋人，找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一些"华籍美人"，专找那"美籍华人"的。但也有许多不同流俗的姑娘，由于"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社会风气使然，别具眼光，爱才若命，"只要学问高，就把彩球拋"，专找那有真才实学的郎君。

绝代佳人黄娅【ya四声】便是不同流俗的姑娘。

黄娅今年二十七，不算小了，之所以至今尚未婚配，就是想找一个饱学之士。找呀找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

那天，黄娅在书店，面对浩瀚的书海，她深感自己的浅陋无知。

"有没有《美学入门》?"黄娅不那么自信地问营业员。

"有。"营业员说。可他找了很多书架，一层一层地找，也没找到这本书。

一个男子不知何时来到黄娅的身边，他突然用一种似乎转速不对的声音一口气说道：

"浅表层次信息载体/积淀于框架深层之书的群落/耗散无序之网络淡化视象之走向/致使文化消费呈现危机氛围fēn wéi"

他说什么？黄娅不知其所云。但从这男子的语气和态度上推断，黄娅似乎感到他是在说书摆得不好，所以找不到。但他干吗不直说呢？而且说得又没标点。黄娅想也许有学问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假如说得平淡如水，那还有什么学问可言？黄娅侧身看了看这个男子，只见他高挑的身材，清瘦的面孔，戴副金丝边眼镜，头微仰，下巴前伸，目光居高临下。没学问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架势的。黄娅顿时肃然起敬。男子又说道：

"种姓符号余非社会角色诗人"

黄娅似懂非懂，心想他大概是在作自我介绍：他叫余非，是个诗人。不，也许他是说我不是个诗人。说话没标点，真难断句。

此时这个可能叫余非的诗人或者他不叫余非也不是诗人的男子又向黄娅伸出手来：

"一丁角色期待使用非语言的重声姿态符号期待与另一角色系统的沟通 and 反馈"

这下黄娅可懂了，她的懂并不是听懂了，而是看懂了。谁都可能看得出一个人向你伸出手来意味着什么。黄娅很高兴地也伸出手去，她想这可能就是对方期待的反馈。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而且很快就进行了约会。

他是叫余非，也确实是个诗人。第一次约会，余非就向黄娅出示了他的诗作，标题为《熵(shang一声)与性的倒错及孤独的裂变》，全诗有四句：绿色的乳房挂在透明的树枝上／在厕所尽量把蓝色的屁放响／叫春的猫排泄出一碗酒刺／负面超越人生……（此处省略党字头的笔顺）

黄娅怀着崇敬之心将这首诗反复吟诵了三遍，她不敢说不懂，这倒不是担心会显露自己的无知，而是害怕伤害诗人的自尊，所以她尽力做出充分理解并被感动的样子。但最后一行的三个字她实在不解其意，还是忍不住问了："最后三个字是不是缺了几笔？"诗人摇摇头，不屑一答。

"您这是什么诗派？"

诗人拿出一纸宣言，递给黄娅，上面写道：

"超前意识诗派主张/诗歌是诗人超前意识的排泄/是诗人边缘意识的错乱/是诗人人格分裂的击撞/是诗人孤独情感的呼吸/是他妈的滚他娘的闹着玩"

越是不懂，黄娅越是对诗人崇拜。经过和诗人的几次接触之后，她深感自己的才疏学浅。为了缩短她与诗人的差距，她要诗人介绍几本高层次的书籍供她学习。诗人开列了一个长长的书单，并一一指示快速阅读的门径。于是黄娅沉下心来，闭门谢客，发奋攻读。不出半年，她便自觉学有所成，为了感激她的启蒙者，也为了向诗人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她请诗人来家中一叙。诗人来后刚一坐下，黄娅便激动地说道：

"为了拓展你我之间的情感张力/为了构建新的角色组合/为了使我们两性之间的亚稳定结构嬗变shàn biàn为超稳定系统/特通过语言媒介向您传播爱的代码/请求您多元的多层次的多视角的全方位的对我观照/反思我多么期望我的爱能化释你被压抑的伊特能涵盖你的心/能通过原发过程在你的口唇区获得心灵的对应物"

据说不久黄娅就与诗人结合了，而且也成了一位诗人。

【全文结束】

       欣赏全文之后，我们的反应大概是觉得夸张、不可思议、好笑又或者有些怪诞。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诗人、作家的确是很多年轻人的偶像，就像现在的我们追星一样。

       作者描写的两个人物是非常立体的，“饱学之士”令人忍俊不禁，“绝代佳人”令人不可思议。作者其实是用了“饱学之士”来讽刺这个所谓的“诗人”，当然这种讽刺来源于那个时代的一种现象，比如文学爱好者都想做“诗人”，而且认为“诗人”一定是要写一些或者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才能算是“纯粹的诗人”，才能显得有“才情”，才能彰显自己的个性与才华。

但以我们现在的视角来看，那时候的一些所谓“诗人”都活在亭台楼阁之上，无法落地，不能接地气，所以无法得到共情。要知道好的文学作品之所以能够得到大家的喜爱，共情是非常关键的。但有趣的是，那个年代的“饱学之士”是可以吸引到爱好文学的女孩子们，而且也会影响女孩子们的择偶观甚至是世界观。

       沙叶新自己曾说过如果这篇小文章“不能达到严肃的讽喻目的，那就请读者把它当做一则单纯的笑话来看，不必当真……”

       我对这段话是非常认可的，从今天的角度来看，每一类人的存在都是自由的，因为存在即合理，他人是没有权利随便评价的。

       就比如这位 “饱学之士”，他看上去是个“笑话”，但我个人觉得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应该是快乐的、满足的而且也是有成就感的。

       另外就是黄娅，我觉得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来设想一下，后来的黄娅大概有两种生活状况，一种是一辈子都喜欢这个“饱学之士”，另外一种就是敌不过柴米油盐，某一天突然发现“诗人”是不能过日子的，可能会懊悔，也可能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被蹉跎了。但是，谁的人生又没有被蹉跎呢？那不过是姑娘的选择而已，没有对错，相反羡慕姑娘的随性而为！

       现在很少有姑娘会去喜欢一个“诗人”，又或者会单纯从爱情的角度或者从仰慕的角度去同一个人结合，因为现在大多数人都清醒而理智地想要落地且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对吧？

好了，本期释读结束，感谢您的订阅收听，如果喜欢记得点赞评论投放月票哦，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