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枪响,惊醒了刚刚睡熟的谷敬文,谷中一来向他报告,去青龙山送命令的通信兵被游击队袭击,有两匹马跑回来,其中一匹受了轻伤。
“命令没有送到?”谷敬文睡眼惺忪地吃惊地问。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通信兵是九时二十分派出的,如果去时被袭,枪响应该在九时二十分多一点,”谷中一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是十一时半,显然是回来路上被袭击的,撤回蔡团的命令,肯定已经是送到了。”
“送到就好,真是多事之秋啊!”谷敬文似乎仍是惴惴不安,他已经毫无睡意了,一边穿着军装一边说,“走,跟我到围墙上去看看,今夜要特别小心才是。”
夜色沉沉。
当谷敬文在卫士的扶持下登上围墙的时候,从黄家湾方向传来了枪声,“又出了什么事?”他有点心惊肉跳了,仿佛证实他的不吉的预感,接着就升起了火光。
“黄家湾起火了!”谷中一低声说。
“东沟寨也起火了!”跟在谷中一旁边的保安一团的团长杜松说。
“史家坪!”卫士们惊呼起来。
“看,又有好几处起火了!”
到处是一片火光。
谷敬文望着这遍地火光,脸上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怖的表情。愁苦、焦虑、失望像三把挠钩突然抓住了他的心,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围墙的垛口间,足足待了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他想了很多很多:“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是郝大成回到九里十八坪来了,难道郝大成真的比我谷敬文有力量?他的力量在哪里?我呕尽了心血,费尽了心机,为什么就制服不了他?他为什么来得这样快?他为什么不先来攻打我的谷家寨?啊……这说明他的力量不够!可是他先把我的民团搞掉,这一手也很毒辣啊!出树先挖根,周围的树根被挖掉之后,大树总要倒下去的。可怕!如果他把那些游击队、自卫队和穷小子们全发动起来,会把我的寨墙压塌的。但是我并不绝望,我的保安第三团就要从青龙山赶回来了,郝大成啊郝大成,我还可以和你较量一番!”
“火!”一个卫士又惊呼了一声。
谷家寨也起了火。
“这是哪里?”谷敬文问。
“这是骑兵排的马厩!”杜松回答。
“快,纠集人救火!”谷敬文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接着他又看到了另一处火光,在保安团的营房里升起来了。这把火比所有大火集中起来,还要使他吃惊。
“加强各寨门的警戒,防止共军里应外合!”谷中一急急地吩咐着,然后宽慰他的司令说,“司令还是回司令部休息吧,这是那些地下活动的游击队的扰乱行为,没有什么了不起!”
谷敬文回到他的司令部后,惴惴不安地软瘫在椅子里。他很疲倦,但没有丝毫睡意。他假寐着,怀着“吉凶未卜”的心情,摆出一副“垂死挣扎”的架势,等待着局势的发展。桌上的座钟“滴答,滴答”地有节奏地响着,一声声敲击着谷敬文的心。在座钟当当当当敲出四下清脆的声音的时候,北寨门外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接着四门和周围也都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谷敬文猛然从虎皮椅子上跳起来,惊骇地嘟囔着说:“郝大成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他竟赶到我蔡团的前面。”他有些沮丧地想着,“难道我就这样完了吗?我,曾经不可一世的谷敬文,绝不能这样就完了,不!不!我要和他们拼到底,死灰尚且复燃,我还有在国民党里当团长的大儿子谷福春……”
“司令,红军攻打北门甚急!”谷中一见司令没睡,一步跨进正厅向他报告。
“命令杜松给我坚决守住!”谷敬文声嘶力竭地说,“这个该死的蔡九,他耽误了大事!”谷敬文暴怒起来。
“我们是命令他四点半到达的!”谷中一怯生生地说。
“可是郝大成赶到了他的前头了!”谷敬文恶狠狠地说。好像那个命令不是他发出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晚到比早到更好些。”
“为什么?”
“早到他和我们同时被围……”
“对!”谷敬文的脑子也转过弯来了,“晚到可以内外夹击!”
“就怕蔡九无此谋略!”谷中一在兴奋之余,又添了忧虑。
“这一点你放心吧,蔡九比杜松、周武都强得多!”谷敬文好像落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木板,顿时精神抖擞起来,“走,我们到北门看看去。”
谷敬文第二次亲临北门,对北门的喽啰们鼓舞不小,红军的两次攻寨都被反击下去了。谷敬文不禁喜形于色,对跟在身边的谷中一和杜松说:“郝大成钻山沟也许还有点名堂,可是叫他来攻坚啊,就没有本领了。哼,让这个狂妄的家伙吃点苦头吧,不碰得头破血流,他还不知道钉子是铁打的!”
第三次冲击又开始了。寨外响起一片呐喊声,子弹打在寨墙的雉垛上,打得砖片乱飞。
“司令,到门楼里躲一躲吧!”谷中一劝说着。
“不,我要看一看郝大成有多大本领!”谷敬文蹲伏在雉堞后面动也不动。谷中一只好在他旁边陪伴着,杜松也不敢离开他。
这时四架绑接起来的云梯竖上了寨墙,两挺机枪压住围墙上的火力,红军战士们冒着弹雨向上攀登。
“把梯子掀下去!”谷敬文命令着,“立功者官升一级,赏大洋五十!”
果然有几个匪兵从雉堞后伸出脑袋探出身子,用步枪把梯子推倒了!红军的第三次冲锋又被打退了。
“哼,郝大成也不过如此!”谷敬文轻蔑地说,“徒有其名的家伙!想起任旅长竟然败在他的手下,可谓悲矣!”
“也许还有几手厉害的没有拿出来吧!”谷中一半开玩笑地说。
“我倒想见识见识!”谷敬文自觉有些得意忘形,稍稍收敛了下,看了一下手表,差五分四点半钟,心中忐忑不安地想道:“蔡九那个团怎么还不见动静?”
仿佛有意给他安慰一般,在北门外的两里处,也就是郝大成的后方,突然响起了枪声,开头还比较稀疏,然后就越来越密集了。
“蔡团到了!”谷敬文不由得大叫了一声,“杜团长,打开寨门带部队出击!”
“司令,”谷中一疑虑地说,“是不是再等一会儿看看,这‘兵不厌诈’,我们也吃够了郝大成诡计多端的苦头!”
“所以你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小了。”谷敬文一向是尊重他的参谋长的,“好吧,我是赞成谨慎从事的,那就等等看吧。”
“红军撤退了!”杜松首先看见了,寨门外的部队向后移动。
情况证明谷中一的疑虑是多余的。
“出击!”谷敬文坚决地命令说,“不能失掉战机!”
谷中一也深深懂得这是出击的最好时机:红军背后受到攻击后,必然撤退,集中全力以对付背后的敌人。这时保安团从寨里冲出去,正好形成前后夹击的局面。
“难道郝大成就会这么傻吗?”谷中一又一转念,他对谷敬文说:“司令,是不是再等一等呢?也许这里边有诈!”
“可是你要知道,”谷敬文说,“如果失掉了战机,郝大成回头把我们的第三团打垮,再出击可就晚了。”
“这倒也是。”谷中一同意了谷敬文的见解。如果不及时夹击红军,就会使红军先把第三团打垮,然后再来攻寨,那就全完了。
谷中一同意了谷敬文的见解,谷敬文也因谷中一的提醒而增加了不安。但是时间不容他再作考虑了,况且,连杜松这个头脑简单的庸才,也看出正是出击的大好机会,已经跑下寨墙,执行谷敬文的命令去了。
守卫北门的一个加强连队,真是倾巢而出,高喊着:“冲啊!杀啊!”像流水一样卷出了寨门。
寨门两边突然响起一阵急骤的枪声,匪兵们刚喊出半个“杀”字,就在寨门外扑倒了!这当头一棒,可把只顾向前冲的匪兵打蒙了,乱哄哄地挤成一团,就像急流碰到了石崖上卷起的漩涡一般。第二阵枪声刚过,埋伏在寨门两边的红军就跳起来,猛虎扑羊般地冲进敌群。张皇失措的敌人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有四散奔逃一法。
“退!”杜松在队伍后边还没有冲出寨门,就凄厉地叫了一声,自己先扭头跑了进去,一些跟在队伍后尾的匪兵,很快明白了发生的事情,也扭回头向街里奔跑,但红军的追击比他们跑得还快,立即跟着撤退的匪兵冲进了寨门。
“冲啊!”赵铁牛和姚光明并肩冲了进来,两人带领着部队分头向东、西两翼扩大战果,并派一个分队登上围墙,占领了门楼。
谷家寨的巷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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