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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远至国风汉乐府,近到外卖诗人王计兵,起于民间的诗人以语言浇心中块垒。他们发出的声音,在这个喧哗与骚动的时代显得如此稀缺又弥足珍贵。
他们被称为“野生诗人”,但已无法被忽视,有媒体统计,仅在快手、B站和小红书上写诗的人,就超过百万。近日,快手联合单读推出一部由普通劳动者集体完成的诗集《一个人,也要活成一个春天》。
他们是这个社会普通的一员,对诗歌却有着纯粹的热爱,也因为诗歌,他们开始被看见,被关注。近日,红星新闻采访了几位“野生诗人”,走进他们的生活与诗歌。
诗集《一个人,也要活成一个春天》的同名诗出自苗族青年周长峰,笔名长风。他今年34岁,在贵州毕节的一所中学做历史老师。“我喜欢跟学生打交道。”周长峰说他执教十年,中途曾短暂地入教育局工作,但很快又退回学校。这份持守,或迂腐,在他前女友看来,或许是不求上进的证明。
去年,他结束这段相识十年、相恋六年的感情后,走入公园,撞见一丛桃树。三月的桃花招引他举起相机。在镜头里,他发现了春天。于是,写了那句:一个人,也要活成一个春天
他当时想发个朋友圈。但又取消了发布,因为这个句子涌动的强烈的诗意,促使他想要完成一首诗:
一个人,也要活成一个春天
在一朵桃红之上,提取甜蜜
让生活破土而出浓浓的诗
即便,故人远走
一个人成了另一个人的故事
一个名字,成为另一个人的心事
即使,隔夜的花朵被清风数
落荒芜的笔头,在深夜的酒后
无法描绘出春天的另一个缘由
只需编织更多的一些时间
坐等清风,在某个寂静的午后
和岁月,结伴而游
一年后,这首诗被编辑选中,并成为诗集标题。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前女友,说“这个作品有你的功劳”。手机那头却是长久的沉默。
其实他之前考上了公务员,但最终选择了当老师。当老师自由一些,尤其是寒暑假里,可以出去走走。他想走遍中国的所有省份,带着相机和正朝他赶来的诗。
在与红星新闻记者的对谈中,相机是他的高频词。他对摄影的偏爱,大抵源自他的父亲。幼年时,他跟外婆长大,及至上了小学,仍不懂汉语拼音。是父亲一笔一划地教他,他才得以闯入汉语的世界,并在多年后用诗来回馈父爱。
当然,他并不讳言曾经埋怨过父母及他们给自己带来的命运。石棉瓦作屋顶的土墙房,挡不住恶意的雨。穷困像一种病毒,植入并培育了他的自卑情节,长大后才得以释然。如今,他深深感激热爱摄影和艺术的父亲。尽管他只是一个农民。
周长峰动情地回忆自己摆弄父亲的黑白胶片相机,以及在暗房看父亲用药水令胶片显形成照片的场景。这不啻于一种魔法。多年后,他拥有了自己的相机,效仿父亲摄取生活及故乡的诗意,图文并茂地发在快手上。
他供职的中学,早些年尚在城郊,相对荒僻;随着时代更迭进化,学校被动地成为市属学校。与此相应的,给予他旷野、泥土、牛与父亲的记忆的乡村,却逐步消逝。他说,他有时候只能在家乡的旧墟中寻到记忆的残影,并由此唤醒自己正在进行的诗:
那年我行走于苗岭的深处
只有风和我一起在赶路
黄土地上,已经挂满了秋天
傍晚时分,一缕炊烟在远山哽咽;
父亲依然还是那个能够和山野
一交流就是一天的人
他和他的老牛一样
一生都不肯从村庄里出走
……
这类诗属于他的“故土情”系列。未来,他会如普鲁斯特般,用诗歌再现他的“似水年华”。
对谈最后,他希望外界将镜头对准诗集里的其他人。“我比起很多人还是幸运得多。”他坦言自己是个普通人,做普通工作,赚普通的钱,没有野心和世俗的抱负,只想用相机和诗歌,记录或留住生活。因为生活总在不停地逝去,正如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总是一张干净的纯真的笑容。
他说,他一直记得她的笑。尽管碍于现实的阻力,他们不得已分开,但他仍想用自己的方式,用一组“欠你的情书”诗歌系列,纪念曾经那段珍贵的爱情。
红星新闻记者 蒋庆 实习记者 李瑞峰 实习编辑 李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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