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骨骼后,无法走路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限制着王暖暖走出那段生活的可能性。她一度靠一台电动轮椅出行,轮椅很重,足有26公斤。她坐着这台轮椅前往商场,穿过街区,所有行动就寄托在一块电池上。
一次,她坐着这台轮椅出行,出门前显示还有3格的电量突然消失,轮椅停在了路口中间。街边人来人往,鲜少有人看向轮椅上的她。以往,这种无视令她感到安全,但在那个时刻,她迫切需要被看到、得到帮助。最后,她给大学同学郑义打电话,请他叫上两个有空的朋友过来帮忙,把自己和轮椅抬走。
作为王暖暖的朋友,郑义记不清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像这样被叫去帮忙的事,发生了很多次。他只记得三格电突然消失那一次,自己到场时,王暖暖就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不着急也看不出尴尬,但郑义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郑义和王暖暖相识于学生时期,至今十余年。在他的记忆里,大学时期的王暖暖乐观又勤奋,喜欢看书。坠崖幸存后,王暖暖的形象在他心中多了以往不曾有的敏感和脆弱。她总是一个人在家里哭泣,郑义得知后,就经常组织饭局,叫有空的同学一起回忆往事,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帮她纾解情绪。
走路,无非是左腿迈完迈右腿,稳稳当当。但对于王暖暖来说,走路是一道精密的计算题。完成一次左右腿交替需要牵动至少8个部位的肌肉,比如臀大肌、胫前肌,以及至少3组关节。艰难复健过程中,她能感受到肌肉和关节逐一被调动、发力。一开始,许多环节“失灵”了,复健的过程,就是逐一等待每一个关节和肌肉修复。
父母着急王暖暖的身体,希望她能够站起来,如常走路。她记得一次和父亲的争吵,是在复健课里,练习左腿单独站立1秒的动作。王暖暖的左腿受伤比右腿更重,这个动作王暖暖很难完成,她双手扶着助行器,抬起右脚,撑不住放下来的时候,计时器总停留在零点几秒。父亲着急,对她说:“你的左腿再用力一点不就站起来了吗?”王暖暖告诉父亲她做不到,被父亲的话刺痛。
“我有的时候会愤怒,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你,别人会觉得单腿站立这个东西有什么难的,但是我就是做不到。”王暖暖说。
练习站起来,要试着重复这个动作成千上万次。后来练习站起与坐下这组动作,王暖暖用了将近半年才算掌握。
努力重新站稳的训练期,她变得容易崩溃,触发点往往都是旁人看来很小的事情。
一次母亲带她去医院复诊。挂号排出去长长一队,排到她们时,王暖暖发现自己坐在轮椅上看不到电子挂号机的屏幕。她的母亲倒是能看到电子屏,但因为年纪大了,不知道如何操作,只能一个指令一个指令的询问王暖暖,久久没研究明白。
时间在那几分钟内拉得十分漫长,王暖暖想保持理智。她看向四周,没有导医,情绪霎时崩溃了,她医院大厅哭了起来。
“会操作的人站不起来,能看到的人不会操作,”王暖暖回忆那几分钟的崩溃,“只要站不起来,就永远面对着这种尴尬和痛苦。”
极度绝望的时刻,她曾祈求过神明,也曾想过一了百了。父母年纪大了,自己还有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妹妹,如果自己一走了之,谁来照顾父母和妹妹?而后她又想到在泰国尚未宣判刑罚的俞某东,和坠崖后两个月殒命腹中的胎儿,她要为自己没生下来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不能死,好好地活下去。”王暖暖做了决定。她不仅要站起来,还要站稳、走稳,尽管经过医生评估,她的身体状况要恢复到那种程度极为艰难。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王暖暖不再更新社交媒体,那短时间,她已经决定先放下其他事情,也远离网络,专心复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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