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讲】平定两广（二）：奇谋征剿八寨、断藤峡

董平：各位朋友好，王阳明在富春江严子凌钓台，辞别了他的两位大弟子，钱德洪和王畿之后，坐船沿江溯流而上，向两广而去。到了十月份的时候，王阳明到达南昌，故地重来，他受到了南昌人民的热烈欢迎。

一．旧地重游 沿途会友讲学

钱德洪在《年谱》里记载说，是到了南浦驿，父老军民俱顶香林立，填途塞巷，至不能行。那就是南昌当地的老百姓，手上高举着香，几乎是全城空巷，到处是人来欢迎王阳明，来参拜王阳明，以至于道路都不能行走。

南昌的父老们，把王阳明的轿子给抬起来，相互传递着把他送进衙门。面对着南昌父老这样的一种热烈欢迎的情绪，王阳明是深受感动，所以他在衙门里头接见当地百姓。老百姓是从东边进去，从西边出来，也仍然有恋恋不舍者，出来以后再进去拜见王阳明。

从辰至未，好几个时辰，百姓方始渐渐散去。当地的官员才举行常规的仪式来欢迎王阳明。在南昌面对着老百姓这样的一种热烈欢迎，面对着百姓这样的一种质朴真情，王阳明回想起八年前平定朱宸濠谋反的战争，虽然是往事如烟，但是江山依旧，鼓角锋镝仍然似乎是萦绕于耳畔，他写了一首诗叫做南浦道中，其中有那么几句。.

南浦重来梦里行，当年锋镝尚心惊；旌旗不动山河影，鼓角犹传草木声，这是对于当年平叛战争的一种回忆。现在重来，受到了老百姓这样的热烈欢迎，他似乎一方面是欣喜，一方面又不免惭愧。已喜闾阎多复业，独怜饥馑未宽征，现在看到老百姓大多已经复归旧业，可是南昌人民仍然处在饥馑之中，朝廷也没有减免百姓的租税。

阳明自己说，迂疏何有甘棠惠，惭愧香灯父老迎。面对着百姓这样的一种热情，他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愧对百姓之心，提到这件事，我们至少可以看到，阳明先生为江西人民所做出的贡献，在江西曾经为百姓所带来的福惠，百姓是深记在心，他是受到人民的热情欢迎的。当然，兵事在肩，他不可能在南昌逗留太久。他在这里参谒了文庙，并且在文庙的明伦堂开讲《大学》之后，那是盛况空前，他就离开了南昌。

溯赣江而南，到丰城外围黄土垴地方，他重登黄土垴，再次追忆当年闻宸濠之变时的那样的一种急迫、仓惶情景，又不禁感慨即至。到了吉安之后，在吉安的士友弟子三百多人，把他迎入了螺川驿，那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驿站，阳明先生在这里做了或许是他平生最后一次的大规模的公开讲学。

二．咨询访查 招安卢苏、王受

到了十一月十八日，王阳明抵达肇庆，肇庆已经接近广西了，他没有特别多的耽搁，十一月二十日，阳明抵达广西梧州府，随即就在梧州开府，为平定思恩、田州之乱而做着各种各样的军事准备。事实上阳明先生还没有到达广西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就思恩、田州之事的平息展开了一系列的工作。十月初三时，他刚刚进入江西地界就开始立即行文江西、湖广、广东、广西四省的各大小衙门，镇、守、府、巡安等，要求就广西思恩、田州的王受、卢苏反叛之事的实际情由进行调查，并且要求各地方官员各陈己见。

基于实际情况的了解，希望大家广开言路，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他同时也做了作战的准备，八月份的时候，从湖广所调集的六千多名土兵，开始向广州调集，到达南宁、到达宾州，宾州就是现在的宾阳市，到这里待命。十月份时，王阳明又沿途查访、了解卢苏、王受起兵的实际原因，那就是闻诸道路。到了十一月十二日时，王阳明行文韶州，南巡二府调集民兵，要做战争的准备。他同时同样也规定了各地方应调多少民兵的基本数量。

十一月二十一日，即王阳明到达梧州的第二天，他就行文两广各道，要求各地方例行十家牌法，过去在江西作战的时候，我们提到过十家牌法，那是王阳明所自我创造的一种独特的户籍查验制度。他提出了一个很著名的观点，御外之策必以治内为先，安民之术须以化俗为本。对外防御的根本策略，首先就在于内部安定，这种安民的策略、安民的方法根本上是要以化俗为本，就是移风易俗转化人心。人心归化，行为才有可能表现出向化之势。   

王阳明到达梧州之后，除了进行各种各样的必要的军事准备以外，他亲自对思恩、田州等地，尤其是卢苏、王受起兵的实际原因进行了细致查访。基于情况实际了解的前提之下，他是十一月二十日到达梧州的，到了十二月初一他开始上书朝廷，阐述了关于思田事物的几个基本观点。

大致三条，第一，当年田州的岑猛父子，虽有可诛之罪，但是导致岑氏用兵的原因，的确有当时朝廷官员处置不当等方面的缘故。第二点，当田州事情起来之后，地方当事官员实际上是处事乖张，不能公正，在更大的程度上激发了田州卢苏、思恩王受这些土目的愤怒，同样也是事出有因。第三点从军事上面来考虑，即便朝廷要对卢苏和王受用兵，当年前都御史姚镆曾经调兵八万，对岑猛用兵终究也未能取胜，所以现在阳明说，即便要用兵，即便不是不能取胜，但是必多调军兵，多伤士卒，多杀无辜，多费粮饷。按照王阳明的观点，就思恩和田州的实际情况来看，王受也好，卢苏也好，并没有实际上的、主观意愿上的反叛朝廷。反而是因为朝廷处事不当，激发了他们的一种不满，所采取的一种迫不得已的行动。

为了维护朝廷自身的错误，维护原来的不公不平不正，结果多调军兵，多伤士卒，多杀无辜，多费粮饷，这样的战争，实际上并不足以振扬武威，信服诸夷，也就是说如果真要用兵，那这样的战争实际上是不正义的。所以基于这三个方面实际调研的结果，王阳明在上书当中，提出了处理思田事物的两点建议。第一条，就是赦免卢苏、王受二人的罪，开启自新之路，也就是给予招安。第二条，思恩、田州这些少数民族地方，朝廷一概的实施所谓的改土归流之策，并不能切合于当地老百姓生活的实际情形，未必能够真正达到对于这些地方强化政治管理的本来的意愿。王阳明认为，对于思恩和田州不适合全部实行改土归流的政策。应当仍然设立土官，实行民族自治。同时设立流官知府，对土司实施政治监管。

王阳明在给朝廷的上书当中所提出的关于思恩、田州实际情况的分析，关于思田事物处理的根本原则，基本上得到了朝廷的许可。到了十二月的初二，朝廷在回复当中大致同意王阳明关于思田事物处理的基本思路，同时命令王阳明兼任两广巡抚。十二月的初五，王阳明到达了平南县和前都御史姚镆进行了公务交接。因为这个时候的两广巡抚原本是姚镆，我们也多次提到过这位姚镆先生。

同时王阳明开始着手对卢苏、王受二人的招安工作，嘉靖七年正月初七，卢苏、王受派他的土目十多人来到阳明的军仗之前，表达了愿意接受招安的愿望。因为王阳明原本就曾经给他们发布过一个告示。知道阳明先生是有招抚他们的诚意的，皆锣拜踊跃，欢声雷动。

嘉靖七年的正月二十六日，卢苏率众四万多人，王受率众三万多人，亲自到南宁府丞之下，分为四营屯扎，卢苏、王受他们皆把自己绑缚起来，与各头目数百人前赴军门，上投降表。王阳明就这样，招安了卢苏和王受七万多人。曾经喧闹一时、振动朝野，前后迁延三年之久，曾经调集四省之兵，屡次征剿而并无效用的，所谓的思恩、田州之乱，阳明先生是不折一师，未伤一卒，终告平息。

到了二月十三日，王阳明给朝廷上书，报告田州、思恩平复的基本情况，把前后始末上报给朝廷。像过去多次一样，思恩、田州事物处理完毕之后，王阳明同样考虑了思恩、田州这些地方，如何能够强化朝廷对这些边缘地区的政治管理，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他也在朝廷的上书当中，提出了多条建议。但是这些建议最后的事实表明他并没有真正得到切实的贯彻，那是后话，我们先不说。

思田事物已经平复之后，王阳明也制定了各项措施，用于善后。同时，在思田这些地方都大兴学校，既要重视、强化老百姓日常生活秩序的重建，同时也兴办学校，启迪人心。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到这个时候啊，我们很坦率地说，朝廷委任、委派王阳明到两广来，本来只是处理思恩、田州事物的，现在思田事物已经非常妥贴的处理完毕了。他实际上已经可以堂而皇之的离开两广，去向朝廷复命了。

三．衔枚速进 袭断藤峡蛮寇

可是当时断藤峡、八寨这些地方武装的暴力活动日趋频繁，当王阳明了解到这些具体的情况之后，出于一种不只是对于朝廷的责任，不只是对于当地人民的责任，而还出于一种对于自我的责任，决议要对八寨断藤峡进行军事行动。由此而有了两次较大规模的广西战事，一次就是清剿断藤峡地方武装的战争，断藤峡之战，再一次，那就是清剿八寨这些地方的地方武装的战争，称为八寨之战，事情一件一件说，我们先了解一下这个断藤峡。   

断藤峡是黔江下游的一条峡谷，它的主体部分是位于今天的广西自治区桂平县境内。断藤峡作为一条峡谷全长有四十多公里，广西境内的这一段，是最长，也是地势最为险要的一条峡谷。明朝初年以来，断藤峡周边地区的居民，大多为少数民族，比如说瑶族、壮族等，他们的生活习惯、文化传统，在当时和其他汉族地区存在着比较明显的差别。

那么黔江下游的这一条峡谷，为什么叫做断藤峡？实际上这个名称也是经过多次的改变，断藤峡原名叫做大藤峡，据说峡谷的岸上是生长着一种藤，很粗大。这条藤是横过江面，据传说这种大藤白天的时候，它是沉入水底，夜里的时候就浮出水面。当地的百姓，是要依靠这条大藤来过江的。明朝成化年间，当年有一位将军名叫韩雍，同样因为是大藤峡这一代地方少数民族武装，他们不断的起事，严重干扰了朝廷的政治秩序，也曾经率领军队进行过围剿。并且韩雍砍断了这一条大藤，所以就把大藤峡改名为断藤峡，那么到了正德年间，当年的都御史名叫陈金，陈金允许当地少数民族群众，对江上过往的商船抽取商税。以为从此可以不再有战事了，所以把这个断藤峡改名为永通峡。今天也不叫断藤峡，又称为大藤峡，这个我顺便说一句。

至于说这个八寨，由于古代地名之差别，现在很难确定八寨究竟分别处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所谓的八寨，那也就是八个寨子，大致上大多是处在今天的广西壮族自治区上林县忻城县境内，这只是一个大致的情况。了解了一下所谓断藤峡和八寨的意思之后，我们简单陈述一下断藤峡之战和八寨之战。

刚才提到过，前任都御史姚镆，为了要对卢苏、王受实施征剿调集了湖广土兵六千名。这六千名土兵啊，已经在广西集结，这是一个事情。第二件事情，刚才提到过，王阳明招安了思恩、田州卢苏、王受所部七万多人，当王阳明了解到各方面的实际情况，要打算对断藤峡进行征剿的时候，这六千名湖广土兵以及卢苏、王受的七万名当地士兵，整体上面来讲，构成了对断藤峡、八寨进行围剿的实际主力。   

在嘉靖七月的二月下旬，王阳明啊曾经公开命令湖广土兵撤离广西，因为这个卢苏、王受实施招安了，土兵用不上了，所以要求他们撤离广西，并且对沿途所经过的各府各县都发出了文件，要求各府各县的官员，对过境的土兵一定要严加约束，监督他们离境，不能让他们骚扰当地百姓，不得侵犯当地百姓的一草一木，这是公开的。表面上是湖广土兵要撤离广西，但是同时，王阳明又对湖广土兵的首领，给他们发布了秘密军令，要求他们按照他的秘密方略利用撤军的机会，配合官兵发起对断藤峡各寨的军事攻击，这样一来，湖广土兵撤离广西，这一公开的撤军行动，实际上就成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他们本来是要经过桂平县的，这一点很重要。

王阳明对断藤峡的军事行动，他是完全采取了一种突然袭击的方式的。战前他一边调兵，一边发布了严格的军事命令、军事纪律。他规定这一次行动的根本目的是定乱安民，以斩除贼首为要，不以多获首级为功。所以所有军人队经过各府各县各乡各村，不许无故生事。有犯令者当以军法斩首示众，军令是非常严格的。同时，事先摸熟情况，就是你这个村庄和敌方没有联系，没有勾连，预先要插上旗帜标明。他同时也还规定，战斗打响之后，因为这个规模是相当大的，自己方面的这个军人手臂上要扎上黄布作为标识，在敌人可能逃窜的各交通要道，预先采取拦截的行动。这样的一些秘密的军事部署，军队调动，表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因为我们刚才提到过，湖广土兵要从南宁撤离，回到湖广，他原本是要经过桂平县的。所以尽管是大规模的、公开的，甚至是大张旗鼓的，可是并没有引起敌人的任何重视，任何注意，这些个土兵离开南宁的时候，你看都偃旗息鼓，也不见有粮草车马，完全不像是去进行作战的样子。正因为是这样的一种政治谋略，嘉靖七年的四月初二凌晨。

当以湖广土兵为主力的各路军队突然间同时发起对断藤峡各主要大寨的军事攻击的时候，那真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敌人是毫无防备，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总体上面来说，对断藤峡的战争进行的是相当顺利的，实际战争也就经过十多天，到了二十四日，断藤峡一带的主要山寨。主要敌人被肃清，断藤峡战争也宣告基本结束。

四．骄兵之计 大破八寨诸贼

我们再简单说一下八寨之战，相比较断藤峡的战斗来讲，八寨之战要艰苦的多，那不仅是因为八寨地域更加广大，而且也因为地形更加复杂，山寨更加众多。所谓的八寨，这些主要山寨之间都是相互联络，他们相互之间的那种统一性，比别的地方表现的更为显著。每一个山寨都有一千多人，各居险要，势力壮大。所以王阳明曾经说啊，八寨虽名为八，实则一寨。

也正因为他们所占据的地域广大，山寨众多，地形复杂，统一性高，统一程度高，所以是历来官兵所不能克，也因此滋长了八寨，各山寨主要首领之间的那样的一种骄傲的情绪。王阳明对于八寨的征剿，他所用的主力，主要就是卢苏和王受手下的七万人，当然还有部分官兵。当王阳明在对断藤峡进行用兵的时候，当然八寨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八寨各处都有所防备，生怕王阳明调动湖广土兵，对他们发起突然袭击。

可是接着他们所看到的情景似乎，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我们刚才也提到过了，你看卢苏、王受被招安了，招安之后，也被解散了，那都是王阳明要求的表面行动。一方面的确需要先回家种地，把田地给种了，要不然秋后没粮吃。同时，王阳明也命令卢苏和王受，解散军队，但是招之必来，所以这些当时八寨是不晓得的。

另外一方面，湖广土兵又是偃旗息鼓，大规模撤退，所有这一切都让八寨的首领们觉得，名满天下的王阳明也不过尔尔，不怎么样嘛，所以他们战备的警惕性并不那么高。在这样的一种骄傲的情绪的主导之下，八寨又开始故意的小规模出动，劫掠乡村，他们实际上想试试水，看看王阳明对自己的这样的一些行为有何反应，可是王阳明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随便他们。

于是八寨也就更加放心、大胆的纵恣起来，战备自然也就变得更加的松懈，甚至可以说没有备战的意识。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原本就是王阳明欲擒故纵之策，正当八寨的首领们自以为得计，放心大胆的四处出劫，战备意识十分松懈之时，王阳明认为此正天亡之时，机不可失，他认为时机反而是成熟了。所以到了四月上旬的时候，王阳明开始实际部署征剿八寨的军事策略。

同时，他又命令卢苏、王受把军队重新秘密的集结起来，卢苏、王受所率领的这七万多人的军队，他们原本都是当地人，他们对于当地的地形是熟悉的，这些人也同样是善于山区作战的，是富有战斗经验的，所以他们实际上就构成了围剿、征剿八寨的主力部队。到了四月二十二日，王阳明下令各军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行军啊同样是秘密进行的，往往是夜里，所谓的衔枚速进，那是不能发出声音的。

所过村寨寂然不知有兵，这个我们想起来也很不容易理解啊。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居然经过村村寨寨，当地百姓并不知晓，由此可见就是阳明的军令，军事纪律啊有多么的严格。正因为这样严格的军事纪律，可以说确保了八寨战争的最后胜利。王阳明发布了这个战争的总号令之后，四月二十二日开始进入战斗位置，那二十三日，也就是第二天的早晨，各路军队开始同时发起对于八寨的攻击。这样的一种突击性的战术，取得了显著成效。各山寨纷纷告破，前后经过半个月之后，可以说各主要的山寨都已经在名义上破了，可是王阳明实际调查发现，这怎么个事？山寨都破了，可是各山寨的首脑人物却基本上都没有影子。

既没有被杀，也没有被俘，这所以王阳明判断内部出现了问题，这个内部是什么问题？王阳明认为敌方的人混进了自己的队伍。那也就是说，这些各地方的各山寨的首脑啊，实际上是被自己军队内部的人有意放走的，隐瞒了，王阳明了解到这么个情况之后，又看看自己军队内部的情况，然后发现一方面，敌人的首脑不见踪影，另外一方面自己军队的这个士气啊并不高，反而是有气势不壮，精神萎靡不振等等这样的一些情况。

他判断自己的军队内部一定有窝藏妇女财务等情况，开始整肃内部纪律，在各路官员严严格的督促之下，到了六月上旬，各路人马纷纷告捷，敌人的首脑人物，或被抓，或被杀，八寨的各山寨，实际上已经尽数倒灭，但是还有许多残余部队。

这些个残余部队，已经溃不成军了，四处奔逃了，所以王阳明下令对逃散的敌人进行追剿。在阳明强大的军事攻势之下，这些敌人的残余部队最后被逼入衡水江，也称为柳江。有好几千人，这好几千人为了渡过江，抢夺渡船，结果所有的渡船啊都全部倾覆，那敌人当然纷纷落水，死者不计其数。当时正好是风雨大作，官兵既没有渡船，过不了江，所以就撤兵回营。

接着又下雨，一直下了十多天，等到天晴之后，王阳明派兵四处搜山，结果他们见到的情景啊是令他们大为惊讶的，大为震惊的。在那些个深山老林当中，在那些个山洞里面、树林之间、岩壁之下，数千人相互枕阶死亡，并且由于这个地方，天气炎热，又经过了十多天，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

这样的一个情景啊，王阳明判断，八寨已经无敌可剿了，所以下令班师，八寨战役宣告结束。到了七月的时候，王阳明向朝廷上书，奏报了他征剿断藤峡，征剿八寨的具体情况。那就是八寨、断藤峡捷音疏，在这个捷音疏里面，王阳明又关于加强八寨、断藤峡这些地方的政治管理，他提出了主要的五条建议。但是这些建议事实上并没有获得朝廷的全部实施，我们提一下罢了。

到了九月，朝廷下旨对王阳明平复思田之乱的功劳进行了嘉奖，奖给五十两白银，丝绸四匹，却对于八寨、断藤峡的征剿，对于他上奏给朝廷的八寨、断藤峡捷音疏只字未提，这个时候王阳明并不知道，他对于八寨，对于断藤峡的最后征剿终究又成为朝廷里面的那些个位居高位的小人对他进行攻击的借口。

阳明先生本人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可是历史记住了这一点，就这个时候的王阳明来讲，他身体实际上已经病了，并且病的很严重。九月二十日，王阳明对朝廷的所谓嘉奖上书谢恩，他在谢恩表中提到了自己当时的身体状况，那已经是卧病床褥，已逾一月。如果我们往前推一月，那正好是八寨战争整体结束之后，他在这个上书里头还说啊，臣病愈积，自夺此生恐不复能奔走阙廷，一睹天颜。这说明王阳明对他自己的身体的疾病状况已经有某种预感。

他用的词语是病愈积，那就是越来越严重，已经很深重了，自夺此生恐不复能奔走阙廷一睹天颜，简单说也就是恐怕我这一生啊，不再能够为朝廷效犬马之劳了，我也见不到皇上了。我们的确可以从其中读出某种箫瑟气象。阳明先生从正德十一年至今，十数年来，趋驰于战阵，为朝廷安抚地方，殚精竭虑。

在嘉靖七年的九月的时候，他的心情总体上说还算是愉快的，他一方面仍然在盼望着能够回到故乡，可以重返讲堂，可以和他的弟子们一起徜徉于山水之间，一起探讨着圣人之学。可是另外一方面，他毕竟现在也还无法预料，他那牵肠挂肚的稽山禹穴，他那魂牵梦绕的圣学讲堂，真的会成为他魂兮归来之所，他更不会知道，在他身后那些个小人们对他的诬陷，不仅是在继续，并且是在变本加厉。

阳明先生即将走完他不懈追求圣人理想的生命历程，后事如何，我们下次再说，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