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霍布斯《利维坦》下：你可以反抗利维坦吗？

霍布斯·《利维坦》（下）|你可以反抗利维坦吗？

一.引子：

霍布斯曾经讨论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不能像蚂蚁和蜜蜂那样协作呢？大家也可以一起来思考这个问题。

霍布斯之所以认为，自然状态中的人是狼与狼的关系，就在于人无法克服私欲，相互合作与共存。霍布斯说，这恰恰是因为人有其特殊性。不过在自然界中，动物和动物之间不一定是相互争斗的，也有反过来的例子。

他说，同一群的蜜蜂之间不会彼此竞争，因为他们没有荣誉感；他们的协作是天然的。例如，一群蜜蜂被分为了蜂王、工蜂和雄蜂。蜂王负责产卵；工蜂负责照顾幼虫、采集食物、建造蜂巢等等所有工作；而雄蜂的任务就是和蜂王交配、繁殖后代。

不过这一切都是由蜜蜂的生理机制决定的。工蜂和雄蜂，是不可能反抗蜂王的。但是，在霍布斯看来，人类的协作只能依靠人为的合作，也就是契约了。

在上一次的课程中，我们已经介绍过，霍布斯认为，社会契约是让所有人走出野蛮的自然状态的唯一途径。那么，你认为，人与人可以达成有效的协作吗？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

我们首先要来谈谈霍布斯和他所处的时代；

紧接着，我们要来说说霍布斯对国家的理解；

然后呢，我们要介绍霍布斯对君主制和绝对主权者对拥护；

最后，我们要谈谈霍布斯版本契约论的内在问题。

二.霍布斯和他的时代

上一次课程里，我们提到了霍布斯的人格特征，也就是胆小怕死。但这一切，其实都是他所处时代赋予他的。

霍布斯恰好处在一个时代的转折点上。他一生经历了很多前所未有的事件。例如，1649年1月30日，霍布斯61岁那一年，英国国王查理一世，被送上断头台处死。

查理一世是英国历史上唯一被处死的国王。他被指控为独裁者，而且在没有获得议会同意的情况下，就向民众收税。

之前的欧洲人认为，国王代表上帝，在世上行使统治。国王怎么可以被送上断头台？那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查理一世被处死，在整个欧洲大陆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从此拉开了欧洲人处死国王的序幕。而且据估计，在两次英格兰内战中，共战死8万多人，随后又有10万人死于各种疾病。

那个时代就是这样，到处在发生激烈的变化。旧有的观念和制度被打破，新的观念和制度正在建立起来。

我们今天能够读到的霍布斯著作，基本都是他在60岁之后写的。这大概并不是巧合。可以说，霍布斯的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哲学家。时代急剧变化，才促进了他的思考。

霍布斯就是这样一个迅速变化时代中的思考者和哲学家。他出身在英国南部威尔特郡的一个普通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个乡村教区的牧师，母亲是一个普通农妇。他的父亲因为和其他牧师发生冲突，而逃到了伦敦。所以霍布斯被委托给伯父照顾。好在霍布斯的天资出众，所以获得了比较好的教育。

1603年，他15岁的那一年，就被送到了牛津大学的学习。在他求学期间，英国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件，那就是著名的“火药阴谋”。那是在1605年。一群天主教信徒试图炸掉英国国会大厦，并刺杀国王詹姆士一世。

他们在国会大厦地下室里偷偷放入了36个大木桶，里面装了大约2.5吨的火药。但是，后来事情败露，所有参与者都被处死。火药阴谋中有一个主要人物，盖伊·福克斯。他后来被作为蓝本，写入了科幻电影《V字仇杀队》当中。霍布斯生性胆小，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也被吓坏了。

1608年，霍布斯毕业后，被校长推荐，介绍到哈德威克公爵卡文迪许家里担任家庭教师。霍布斯从此也和这个贵族家庭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教的那个威廉，后来成为了德文郡公爵。此后，霍布斯陪伴威廉在欧洲大陆游历，有机会接触到了当时欧洲最为先进的自然科学思想，例如开普勒的椭圆轨道学说，他还在意大利拜访了伽利略。

这次旅行大大打开了他的眼界。回国之后，威廉成为议会议员，霍布斯当了他的秘书，开始进入政界。在这段时间，他还结识了弗兰西斯·培根。关于这个培根，我们将在下一周的课程中，阅读他的著作。他还翻译了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1636？年他前往巴黎。一年之后，当他返回英国时，乌云已经在逐渐积累。他也没法专心自己的研究了。没过几年，1642年，英国内战爆发。很多保王党人纷纷逃离英国，在欧洲大陆流亡。

这些事件都使得霍布斯开始集中关注政治，也是他写作《利维坦》的主要动因和背景。

三.国家

促使霍布斯思考的主要是他所处的师时代，和一系列前所未有的时间。他认为通过社会契约，每个人把自己的一部分权力交给一个绝对的主权者，可以摆脱自然状态。那个绝对主权者就是国家。

下面，我们就来看看霍布斯是如何理解国家的：

在《利维坦》的第十七章里，霍布斯对国家下了一个定义：

他说：“我承认这个人或这个集体，并放弃我管理自己的权利，把它授予这个人或者这个集体，但条件是你也把自己的权利拿出来授予他，并以同样的方式承认他的一切行为。这一点办到之后，象这样统一在一个人格之中的一群人，就称为国家。”

于是，伟大的利维坦就诞生了。

霍布斯把国家称为“有朽的神”或者“人造的神”。也就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上帝，而且是由人民自己构成的。但是，霍布斯并没有采取任何神学的论证，来说明国家的起源。

在此之前，基督教认为国家是因为君权神授。也就是说，所有的国王都是由上帝直接委任的。国王代替上帝来统治、管理一个国家里的人民。因此，人民都需要服从国王，因为那是上帝的意志。而霍布斯，是从理性人的假设，加上自然状态，来一步一步推导出国家的必要性来。

臣民为什么要服从国王呢，因为国王就是国家权力的肉身化代表。但是，按照契约论的说法，国王的权力并不来自于上帝，而是来自于人民。换句话说，是人民把自己的部分权利通过契约，让渡给了国家。

然而，这个利维坦也具有绝对的权力。

因为如果没有这样的权力，就不能威慑每一个人，国家可能会解体，人民将重新进入自然状态。

在霍布斯看来，一个强有力的主权者是医治内战的唯一药方。 不过，主权者之所以能够辖制每一个，也在于他要有能力进行有效的制裁。这样，每一个人都处于“恐怖状态”，而使得社会得到稳定。（罗尔斯《政治哲学史讲义》73）

恐怖、害怕，还是在发挥核心的作用。

四.君主制

按照霍布斯的契约论，一个政治契约一旦成立，每个人都必须要遵守。不过，大家也可以想象，有人一定会破坏契约。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么怎么办呢？

霍布斯认为，这就需要一个公共权力来保障这个契约。

这个公共权力有三方面的作用：

第一，要抵御外来的敌人，防止侵略；

第二，对内也要维护社会的和平与安定；

第三，要保障大家的劳动成果，使得大家安居乐业。

为了实现这三方面的任务，大家要把权力托付给一个人。在霍布斯的时代，他认为那个人就是君主。虽然，霍布斯看到了查理一世被砍头，但依然认为君主是有必要的。君主就是利维坦的人格化。

霍布斯认为，政治制度无非三种类型：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他认为，君主制是最好的。因为君主制，可以把国家的利益和君主个人结合起来。形成一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格局。

霍布斯当然考虑到，任何人都会有私利。也就是说，人天然地希望为自己、家属、亲人来谋求更多的利益。不过，他认为，只有把公私利益紧密结合起来，公共利益才能最大化。君主制就是这样一种结合。

他说，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非常贫穷，那么君主将同样贫穷；如果一个国家的人民不能抵御外敌，那么君主也将失去他的荣耀和安全。

霍布斯禁止处死一个主权者，并认为任何惩罚主权者的做法，都是不义的。这一点，显然是霍布斯在含蓄地批评英国议会处死查理一世的做法。

那么，人民是否可以推翻国王呢？

显然，在霍布斯看来，是不可以的。他不无讽刺地说：“如果人们懂得自己进行统治，他们就不需要统一的强制力了。”可惜在霍布斯看来，人们不会懂得自己进行统治，所以一个利维坦是必须的。

也就是说，霍布斯认为，如果没有利维坦，人与人之间是无法达成协作的。不过，在霍布斯看来，只有一种情况下，人民可以认为社会契约失效了。那就是当利维坦不再能够保护民众的安全的时候。

按照霍布斯的规定，主权者的权力是非常大的：例如他可以决定哪些学说有利于和平，哪些有害于和平，甚至可以在所有书籍出版之前，来对内容进行审查；主权者还有权力来订立规章。他还享有司法权、宣战和媾和的权力，甄选参议员、大臣和地方长官的权利。

他认为，英国之所以发生内战，就是因为国家的权力被分配到了三个地方：国王、上院和下院。如果权力集中在国王一个人身上，就不会发生内战了。这一点和后来洛克与孟德斯鸠的分权学说恰好相反。

霍布斯也承认，主权者可能是专制的，但他认为，这也要比无政府的自然状态要好。

五.对霍布斯对批评

霍布斯的利维坦看上去威严，但也蕴含了不少的危险：后来的学者对他提出了不少批评，我们选择几个来讨论一下：

第一点危险，就是绝对主权者过于强大。

因为，在霍布斯那里，绝对主权者是不受制约的。人民对绝对主权者只能服从。而没有讨教还价的资格。霍布斯认为，由于担心没有君主国家会乱套，所以民众渴望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力。 国家和公民之间处在一种极端的不对等状态。国家就是利维坦，力量巨大；而人民很弱小无力。这样，很有可能造成一个极端独裁的国家。

第二个危险：霍布斯的契约似乎是不能终止的。

按照霍布斯的说法，不能强制任何人进入一个契约，因为契约的前提是自愿（consent）。也就是要每个人的同意和参与。如果没有你的同意，任何伦理都是无效的。只要你接受了一套伦理，就就等于签署了一个契约，也就是要遵守这个契约。

但问题是，可以解约吗？

按照霍布斯的说法：不行！一个国家的人民不能以取消主权作为借口来解除对主权者对服从。是不是等于签了卖身契呢？似乎公民在加入一个契约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逃离了。换句话说，公民在做出选择之后，他的政治权力就此终止了。

第三种危险，国家有权利剥夺个人的生命。

霍布斯认为，“由于多数人以彼此同意的意见宣布了一个主权者，原先持异议的人这时便必需同意其余人的意见；也就是说，他必须心甘情愿地声明承认这个主权者所作的一切行为，否则其他的人就有正当的理由杀掉他。”

那么国家为什么会有权利，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呢？

大家回想一下，按照契约论的要求，每个人让渡出去的仅仅是一部分权利，而不是全部的权利。换句话说，并非所有的权利都可以让渡，例如生命权。既然如此，国家为什么可以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呢？

以上这些都是霍布斯的绝对主权者的内在问题。

其实最为管家的一点是，如何达成自由和恐惧的平衡。

契约论中的契约不是卖身契。人当然是怕死的，但不能因为怕死，而把所有自由都给牺牲了。我给大家举一个例子：911恐怖袭击之后，美国政府试图通过“爱国者法案”，来加强对公民的监视。这其实就是在用大家对安全的考虑，来潜移默化地剥夺个人的基本隐私和自由。通过恐惧来剥夺个人的自由，大概是最好用的办法了。

不过，霍布斯道出了人心深处的两个极端要求，也就是安全和自由。体现在政治制度上，无政府的自然状态，和无法反抗的专制，都同样令人恐惧。

六.结尾

1679年，霍布斯患上了膀胱疾病，紧接着，又中风了一次。他很快就死了。享年91岁。

再怕死的人，都是要死的。

霍布斯死后被葬在德贝郡一座教堂的简朴墓地里。墓碑上写着：“这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之墓。”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霍布斯在利维坦中，支持绝对主权者应当具有审查出版物的权力。他的很多著作因为无法通过英格兰的审查，而不得不在国外出版，或者要等到他死后很久才能够出版。

日后的哲学家都不约而同地，要来反思霍布斯提出的那个利维坦。虽然利维坦是由人民组成的，但它却也是一头会吞噬人民的怪兽。如何不让这头怪兽吃人，是后面的哲学家都要处理的问题，也将成为人民的头等关切。

好，我们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

我们首先要来谈了霍布斯和他所处的时代；

紧接着，我们说了霍布斯对国家的理解；

然后呢，我们介绍了霍布斯对君主制和绝对主权者的拥护；

最后，我们要分析了霍布斯利维坦的几点批评。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认为人与人如何避免狼与狼的状态呢？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