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阴虚劳热方
资生汤
治劳瘵羸弱已甚,饮食减少,喘促咳嗽,身热脉虚数者。亦治女子血枯不月。
生山药一两 玄参五钱 于术三钱 生鸡内金捣碎,二钱 牛蒡子炒捣,三钱
热甚者,加生地黄五六钱。
《易》有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言土德能生万物也。人之脾胃属土,即一身之坤也,故亦能资生一身。脾胃健壮,多能消化饮食,则全身自然健壮,何曾见有多饮多食,而病劳瘵者哉!《内经▪阴阳别论》曰:“二阳之病发心脾,有不得隐曲,在女子为不月,其传为风消,其传为息贲者,死不治。”夫病至于风消、息贲,劳瘵之病成矣。而名为二阳之病者,以其先不过阳明胃腑不能多纳饮食也,而原其饮食减少之故。曰发于心脾,原其发于心脾之故。曰有不得隐曲者何居?盖心为神明之府,有时心有隐曲,思想不得自遂,则心神拂郁,心血亦遂不能濡润脾土,以成过思伤脾之病。脾伤不能助胃消食,变化精液,以溉五脏,在男子已隐受其病,而尚无显征;在女子则显然有不月之病。此乃即女以征男也。至于传为风消,传为息贲,无论男女病证到此,人人共见,劳瘵已成,挽回实难,故曰不治。然医者以活人为心,病证之危险,虽至极点,犹当于无可挽回之中,尽心设法以挽回之。而其挽回之法,仍当遵二阳之病发心脾之旨。戒病者淡泊寡欲,以养其心,而复善于补助其脾胃,使饮食渐渐加多,其身体自渐渐复原。如此汤用于术以健脾之阳,脾土健壮,自能助胃。山药以滋胃之阴,胃汁充足,自能纳食(胃化食赖有酸汁)。特是脾为统血之脏,《内经》谓“血生脾”,盖谓脾系血液结成,故中多函血。西人亦谓脾中多回血管(详第二卷补络补管汤下),为血汇萃之所。此证因心思拂郁,心血不能调畅,脾中血管遂多闭塞,或如烂炙,或成丝膜,此脾病之由。而脾与胃相助为理,一气贯通,脏病不能助腑,亦即胃不能纳食之由也。鸡内金为鸡之脾胃,中有瓷、石、铜、铁皆能消化,其善化有形郁积可知。且其性甚和平,兼有以脾胃补脾胃之妙,故能助健补脾胃之药,特立奇功,迥非他药所能及也。方中以此三味为不可挪移之品。玄参《本经》谓其微寒,善治女子产乳余疾,且其味甘胜于苦,不至寒凉伤脾胃可知,故用之以去上焦之浮热,即以退周身之烧热。且其色黑多液,《本经》又谓能补肾气,故以治劳瘵之阴虚者尤者也。牛蒡子体滑气香,能润肺,又能利肺,与山药、玄参并用,大能止嗽定喘,以成安肺之功,故加之以为佐使也。
地黄生用,其凉血、退热之功诚优于玄参。西人谓其中函铁质,人之血中,又实有铁锈。地黄之善退热者,不但以其能凉血滋阴,实有以铁补铁之妙,使血液充足,而蒸热自退也。又劳瘵之热,大抵因真阴亏损,相火不能潜藏。夫相火生于水脏之命门穴,为阴中之火,方书谓之龙雷之火,犹两间之电气也。电之性喜缘铁传递,为地黄函有铁质,故又善引相火下行,安其故宅。《本经》列之上品,洵良药也。然必烧热过甚而始加之者,以此方原以健补脾胃为主,地黄虽系生用,经水火煎熬,其汁浆仍然黏泥,恐于脾胃有不宜也。至热甚者,其脾胃必不思饮食,用地黄退其热,则饮食可进,而转有辅助脾胃之效。
生山药,即坊间所鬻之干山药,而未经火炒者也。然此药坊间必炒熟,然后鬻之,以俗习所尚使然也。而此方若用炒熟山药,则分毫无效(理详后一味薯蓣饮下)。
于术色黄气香,乃浙江于潜所产之白术也。色黄则属土,气香则醒脾,其健补脾胃之功,迥异于寻常白术。今坊间鬻者,均名于术,而价值悬殊,其价之廉者,未必出于于潜。而但观其色黄气香,即其价值甚廉,用之亦有殊效,此以色味为重,不以地道为重也。且价廉则贫者可服,利济之功益普也。
西人谓胃之所以能化食者,全赖中有酸汁。腹饥思食时,酸汁自然从胃生出。若忧思过度,或恼怒过度,则酸汁之生必少,或分毫全无,胃中积食,即不能消化。此论与《内经》二阳之病发心脾,过思则伤脾之旨暗合。
或问曰:《内经》谓脾主思,西人又谓思想发于脑部,子则谓思发于心者何也?答曰:《内经》所谓脾主思者,非谓脾自能思也。盖脾属土,土主安静,人安静而后能深思,此《大学》所谓安而后能虑也。至西人谓思发于脑部,《内经》早寓其理。《脉要精微论》曰:头者精明之府。夫头之中心点在脑,头为精明之府,即脑为精明之府矣。既曰精明,岂有不能思之理,然亦非脑之自能思也。试观古文思字作“恖”,囟者脑也,心者,心也,是知思也者,原心脑相辅而成,又须助以脾土镇静之力也。
或问曰:子解二阳之病发心脾一节,与王氏《内经》之注不同,岂王氏之注解谬欤?答曰:愚实不敢云然。然由拙解以绎经文,自觉经文别有意味,且有实用也。夫二阳之病发心脾,与下三阳为病发寒热,一阳发病少气、善咳、善泄,句法不同,即讲法可以变通。盖二阳之病发心脾,谓其病自心脾而来也。三阳为病发寒热,是形容三阳之病状也,故将之病“之”字易作“为”字。至一阳发病数句,其句法又与三阳为病句不同,而其理则同也。
或又问:三阳、一阳病,皆形容其发病之状,二阳病独推究其发病之原因者何居?答曰:三阳、一阳,若不先言其病发之状,人即不知何者为三阳、一阳病。至二阳胃腑,原主饮食,人人皆知。至胃腑有病,即不能饮食,此又人人皆知。然其所以不能饮食之故,人多不能知也。故发端不言其病状,而先发明其得病之由来也。
或又问:胃与大肠皆为二阳,经文既浑曰二阳,何以知其所指者专在于胃?答曰:胃为足阳明,大肠为手阳明,人之足经长、手经短,足经原可以统手经,论六经者原当以足经为主。故凡《内经》但曰某经,而不别其为手与足者,皆指足经而言,或言足经而手经亦统其中。若但言手经,则必别之曰手某经矣。经文俱在,可取而细阅也。
民国二年,客居大名。治一室女,劳瘵年余,月信不见,羸弱不起。询方于愚,为拟此汤。连服数剂,饮食增多,身犹发热,加生地黄五钱,五六剂后,热退渐能起床,而腿疼不能行动。又加丹参、当归各三钱,服至十剂腿愈,月信亦见。又言有白带甚剧,向忘言及。遂去丹参,加生牡蛎六钱,又将于术加倍,连服十剂带证亦愈。遂将此方邮寄家中,月余门人高如璧来函云:“邻村赵芝林病劳瘵数年不愈,经医不知凡几,服药皆无效。今春骤然咳嗽,喘促异常,饮食减少,脉甚虚数,投以资生汤十剂全愈。”审斯则知此方治劳瘵,无论男女,服之皆有捷效也。
女子月信,若日久不见,其血海必有坚结之血。治此等证者,但知用破血、通血之药,往往病犹未去,而人已先受其伤。鸡内金性甚和平,而善消有形郁积,服之既久,瘀血之坚结者,自然融化。矧此方与健脾滋阴之药同用,新血活泼滋长,生新自能化瘀也。
十全育真汤
治虚劳,脉弦数细微,肌肤甲错,形体羸瘦,饮食不壮筋力,或自汗,或咳逆,或喘促,或寒热不时,或多梦纷纭,精气不固。
野台参四钱 生黄耆四钱 生山药四钱 知母四钱 玄参四钱 生龙骨捣细,四钱 生牡蛎捣细,四钱 丹参二钱 三棱钱半 莪术钱半
气分虚甚者,去三棱、莪术,加生鸡内金三钱;喘者倍山药,加牛蒡子三钱;汗多者以白术易黄耆,倍龙骨、牡蛎,加山萸肉(去净核)、生白芍各六钱。若其汗过多,服药仍不止者,可但用龙骨、牡蛎、萸肉各一两煎服,不过两剂其汗即止。汗止后再服原方。若先冷后热而汗出者,其脉或更兼微弱不起,多系胸中大气下陷,细阅拙拟升陷汤(在第四卷)后跋语,自知治法。仲景治劳瘵,有大黄䗪虫丸,有百劳丸,皆多用破血之药。诚以人身经络,皆有血融贯其间,内通脏腑,外溉周身,血一停滞,气化即不能健运,劳瘵恒因之而成。是故劳瘵者肌肤甲错,血不华色,即日食珍馐、服参苓,而分毫不能长肌肉、壮筋力。或转消瘦支离,日甚一日,诚以血瘀经络阻塞其气化也。玉田王清任著《医林改错》一书,立活血逐瘀诸汤,按上、中、下部位,分消瘀血,统治百病,谓瘀血去而诸病自愈。其立言不无偏处,然其大旨则确有主见,是以用其方者,亦多效验。今愚因治劳瘵,故拟十全育真汤,于补药剂中加三棱、莪术以通活气血,窃师仲景之大黄䗪虫丸、百劳丸之意也。且仲景于《金匮》列虚劳一门,特以血痹虚劳四字标为提纲。益知虚劳者必血痹,而血痹之甚,又未有不虚劳者,并知治虚劳必先治血痹,治血痹亦即所以治虚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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