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GPT的出现让不少以写作为生的人心生忧虑。对文学而言,ChatGPT也是扑面而来的现实一种。在GPT-4到来的今天,小说家应如何找到自己的当代技艺,又如何从庞大的传统中汲取营养?
3月18日,由《小说界》和《思南文学选刊》主办的首届短篇小说论坛在思南文学之家举行,《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黄德海主持。小说家李洱、弋舟、哲贵、董夏青青、李宏伟、刘汀、薛舒、路内、赵松、张怡微、郭爽、王占黑、王苏辛、俞冰夏、老王子、三三,评论家金理、黄平、汪广松、张定浩、木叶、李蔚超、胡妍妍、相宜、刘欣玥、刘月悦、刘阳扬等就此展开了深入交流。
当天下午,弋舟、哲贵、董夏青青、李宏伟、刘汀、《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方岩还就“重建短篇小说的写作”畅所欲言,希望“短篇一日”能为当下的文学创作带去新的反思与活力。
短篇小说带来了一种启示
“短篇小说应该像亚当的肋骨那么短。这根肋骨比亚当的身体短,比他的腿短,比他的胳膊短,但可以繁衍出人类,繁衍出人类的生活。被取出肋骨时,亚当是不痛苦的,因为他睡着了。但把肋骨取出来之后,他醒了,他感受到了喜悦。这根肋骨与亚当之间,与人类的生活,构成了对话关系。”
李洱表示,今天人们需要重读短篇经典,包括乔伊斯、海明威、福克纳、尤瑟纳尔等作家的作品,也需要研究经典,甚至于重新改写这些经典。
有关ChatGPT,他认为有些现象很有意思:比如问它林徽因的丈夫是谁?它马上说是五四文学领袖陈独秀,并为此严密论证;问它贾宝玉最应该娶谁,它的回答是贾母,并同样给出详细理由。“这些在技术上成立的东西,恰是艺术上完全不合理的存在。”李洱说,“但艺术一定会超越所有的技术。当我们学好了短篇小说的基本技艺,把这种技艺与当代语境建立更紧密的关系,短篇的‘顿悟’就有可能变成艺术生活带给我们的庞大的‘恩典’。”
因而在某种意义上,李洱相信短篇小说带来了一种启示:我们有可能打开所有事物的缝隙,敲开所有坚硬的东西,颠覆所有的不合逻辑,“这也是我们今天继续写作的意义和动力。”
《思南文学选刊》
重新创造属于自己的传统资源
在复旦上创意写作课程时,张怡微发现用西方理论来讲小说课比较容易,有很多成熟的工具和方法,但如果用中国小说技法来讲就会遇到一些困难。“这是所谓传统资源的影响。在知识化的过程中,我们也要警惕并不是所有可以讲清楚的东西都是对的,都是好的。我们能够培养很多达到发表标准但没有接近大师技艺的创作者,这一点也需要关注和反思。”
哲贵认为当代小说技艺包含两个方面,一个是“作家的世界观”,另一个是“技术”,包括作家的结构、腔调、细节把控等等。“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是一个写作者成为优秀作家的开始,只有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才能去寻找哪种方式更适合自己。”
赵松表示,短篇小说的传统资源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晰,很多理论显然和短篇小说本身有很大的差距。他认为每部好作品都必然重新创造属于自己的传统资源,实质上是生成自己的世界观,如果没有自己的世界观,几乎无法产生任何新的技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像幸存的恐龙,短篇小说在新人类时代不一定会被人认出来,但还要坚持活下去。”
2017年,《小说界》改版,成为国内唯一一本聚焦青年作家短篇小说创作的文学双月刊。
不用倍速观看的最后一块领地
谈及日新月异的时代变化,金理认为新的生活方式可能影响每一个作家的写作,可能改变其感知结构和艺术创造。比如他现在习惯看剧用倍速,那么“倍速”会不会也影响到短篇小说创作?“反过来说,短篇小说或许会成为不用倍速观看的最后一块领地。”
黄平也注意到加速时代的文学必须面对受众对文本节奏提出的更高要求。“ChatGPT进来后,短篇小说何为,肯定是面临挑战的。”他提到“长篇短写”这样强化小说节奏和视觉化的方法或许会成为一种尝试,也让普通受众的真实文学生活占比更大一点。
“好的短篇小说恰恰让人无法用倍速去看。”张定浩说,“有一句话,‘匆匆不暇草书’,草书看上去写得很快,真写起来很花时间。之前路内也说到帖学和碑学的差别,之所以帖比碑难临,就因为最难临摹的不是每一个笔画,而是笔画与笔画乃至字与字之间的连接、顿挫,乃至气息的流转,这恰好也是短篇小说最注重的东西。”
他还认为,相对于长篇,短篇更能体现作者本人的气质。“我们喜欢读短篇小说,不是因为其中有什么‘顿悟’或‘恩典’,往往是因为对这个作者感到亲近,哪怕其中有种种所谓的缺陷都没关系。在短篇小说的写作中,小说家个人的魅力要大于小说技术。”
由《小说界》和《思南文学选刊》主办的首届短篇小说论坛在思南文学之家举行
当天下午,弋舟、哲贵、董夏青青、李宏伟、刘汀、《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方岩还就“重建短篇小说的写作”畅所欲言。
现代短篇的无限可能和希望
“一个没有金短篇的作家可能也是可疑的。”木叶心目中的好短篇越来越像现代或后现代建筑。他一位大学老师说过,在一个建筑中,墙、柱子、天花板这些实体往往是没用的,建筑中“空的部分”才是真正“有用”的地方,可居可行动,但现代建筑发生了变化,比如北京的“大裤衩”,比如上海的东方明珠,那些“不能住”的实体部分在今天充满了观赏性、参与性、流动性和生长性。
“现代小说就像现代建筑或者后现代建筑,小说的形式就像砖、瓦、钢筋、玻璃——它们变得越来越重要。以前小说的形式和内容是分开的,但现在小说的形式也是甚至更是内容。”在他看来,好的短篇小说能把内容和形式结合得很好,“我们发现建筑是变化不断的,当你觉得ChatGPT很强悍的时候,看似不动的建筑也有着无限可能,空的那部分有无限可能,实的那部分也有无限的可能。”
谈及无限的可能,弋舟注意到这次研讨会的参与者多为青年小说家和青年批评家:“是不是能够佐证,短篇小说家在某种程度上是和‘年轻’画等号的?如果青春意味着更有希望,是不是可以说短篇小说也孕育着文学的希望?”
“短篇小说的体量,使其便于收集很多人的不同时刻的人生故事。”董夏青青表示,如果说长篇小说需要作者善于“涂饰”,那么短篇小说则需要作者善于“洗刷”,从很漫长的一个又一个小时里,淘洗出一个人真正耀眼甚至刺眼的时刻,用力地一把掇到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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