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若云积的棉团,遮天的云伞盖在我们头顶,含着雨,又不落个一星半点,十几天皆如此,这老天真够无聊。闲得无事的茶客左街的茶馆坐一会,又跑到对街去,都是熟人,来了外人也没有什么说叨的心情,我原是这样想的。
但是,在见过那对旅人之后,才发现稀疏平常的事物也能生出许多曲折来,就似外面的天空,并非不下雨,而是下得无人察觉,只有脸上着了一滴的人才知道燥热的天气里是多么渴望哪怕是偶尔的一点清凉。
旅人来自远方,不知何处,总是成对出现,斗篷是灰暗的紫,瞳孔是明晃的灯,脸则是铺墨的宣纸。这两位的面孔,一个明显的猪鼻子,似猫,一个过分扭曲的鹰嘴,似我的一位亲戚,身上的其它部位持续地减弱着我的注意力,反而是他们发声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可爱,尤其是互相争论的时候,一个慢条斯理,哼哼嘟嘟,一个急促高昂,歪歪叽叽,如合奏的乐曲在真空中播放,便连着我监护的小猫也“尼亚尼亚”地参与了,不理睬我挠他的耳朵。
我也无法准确读出表情背后的内容,有一种力量隔绝了他们的声音,他们也差不多,不闻吾音,也无视了我,以及茶室里的所有人,除了一只通灵的猫,那是我家的尼亚。在一本书里,尼亚将他们的对话解释给我看,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我对无法理解的熊猫人已经习以为常,而听不见声音的旅人却难得一见。我是这家茶室的常客,在茶馆里办公,也给这里打过工,日子过得凄惨,曾寄希望于一波回乡潮赚一些外快,于是向说书人学习了百事通的知识并通过了相关的考试,却派不上用场,没有回乡的旅人和新的游客,这个城市被抛弃了。
再然后我跟随大流开始设计茶馆,改造了一个个废旧厂房和仅有尘埃居住的豪华大厦,和许多的人一起让这个城市恢复了旧日的风貌,这算是继承亲戚的遗志,彼人已经离开多年——然而刚来此城的旅人却认为我等所做的一切皆是画蛇添足,便如蚂蚁在巨人创作的艺术上增添装饰,此所谓眼睛不同,眼境不同,所见之景亦不同。
就说高楼罢,三层是极限,千米大厦为神迹,这里宏伟壮观者为茶楼,富丽精装者为茶楼,这茶室是单体茶楼的一间,即供应谈花论酒的茶、咖啡、奶茶、无碳酸的休闲饮料和小食,也设有大厅举办各种书画漫展、烟火庙会和麻将比赛。
还邀请了名厨开了烧柴小灶,聘请了会花式倒茶的伙计,赞助了各种贴心贴耳的手艺人、流动小贩和携带通灵猫专营对话连接的百事通,不同功能的茶室平面铺开,犹如一个稍小的茶城。景区免费后,这个城市再次削了古建筑的高度,拆了围墙建了更多的茶楼,随处可见的铁塔那是高速通信用的基站,挂在空中的廊桥是为最佳的观景窗,因为遮蔽天空都给送往云里雾里消失了。
至于远方的雪山,和茶城是两个世界,既铲不平,更去不了。旅人长鼻耸动、尖嘴开合,没有刻意夸贬全城一式的仿明清小楼群,他们将重影画面揉合在一起,仿佛同时平视雪山和地狱:一眼之内是藏在古城里的小茶室外面裹着大一点的茶馆,次而茶楼,再而单体茶楼,以及每天一望一叹的阴霾天空,层层裹挟,再被地壳上的龟速列车拉着几年一震数年一移;另一只眼,感知到了一些倒立的高楼。
常言道,天上有云城,地上是茶城,脚下踏着参星城。
在茶城的地下原有供大家冒险娱乐的地下城,但项目开发并不顺利,发掘现场悄然盖起了占地百亩的茶楼,地上地下的廊道和地道连通了几十个食家和游乐场所,旅人用他们的眼睛预见了地下城开发完成后的面貌,真实与否,仅有尼亚知晓。此刻的他们,坐在茶室里,紧靠在一起,朝向屋顶漏下来的阴天,冒险者在阴天笼罩的地下城里,打败怪兽之后,放松愉悦地吃着便当,两种真实在旅人的眼中相互拉扯、一点点融合,构成的奇景美丽而莫可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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