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隐私”作者:刘国星播读:飞雪的四月天

母亲的“隐私”作者:刘国星播读:飞雪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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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通山学》
2023年第七期(总第105期)
柳河县作家协会
春风有约毒疫必散柳边奋楫未来可期

母亲的“隐私“/刘国星


在我的心目中,母亲一辈子就生了我和大哥兄弟俩,可待遇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都说“当娘的最疼老儿子”,可她却偏疼大哥。我唯一的特权就是每年春节可以跟着爸爸回老家。有时哥哥也想跟着去,爸爸总是以他的腿脚不方便拒绝了。

哥比我大八岁,听母亲说他两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病,那时我家刚从城里下放到偏远农村“接受贫下中农改造”,父母都很忙,说死说活公社和大队革委会都不给假,还派民兵把我们家圈起来看了半个多月,把哥的病耽误了,哥就成了一个瘸子,走路一跛一跛的。
每当临近过年的时候,母亲都要到供销社扯几尺布给大哥做新衣服,而我只能穿大哥穿小了的旧衣服。有一回,我忍不住了,哭着闹着没个完,冲着母亲嚷:“他一个瘸子,能穿出什么样子来?净给他做新的。你偏心!”没想到,这话捅了马蜂窝,母亲像被马蜂蛰了一下,扬手就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哭得更凶了,一个劲儿地喊:“偏心,偏心,你就是偏心……你……你就是‘三仙姑’!”。母亲听了我的比喻,竟“嗤”的一声笑了。哥哥过来哄我,说:“别哭了,衣服做好了,先给你穿,行吧。”

哥哥虽然为人老实,人缘很好,可就是一直找不着对象。也是的,谁愿意把自家的闺女嫁给一个瘸子呢?父母着急也没用。
那年,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县林业局工作,并带回了我的校友——陈梅。
一天,我俩领了结婚证,高高兴兴回家,把大红的本子往父母面前一递,然后说我们已经在镇上找好了房子。
母亲从箱子里拿出1000元钱。一旁瞧着的父亲说:“太少了,多拿些吧。”母亲说:“说不定啥时候老大遇上合适的,也要钱用呢。”说着又转过身来,对我俩说,“就这些吧,你们俩都上班挣钱,日子错不了。对了,你俩都是大学生,又都是当干部的,这婚宴就免了吧。”我发现陈梅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丝的不满。
就在我们结婚两个月后,大哥说妥了一门亲事,母亲一下子就拿出两万多块钱,风风光光地为大哥操办了婚事。
这下,陈梅的脸拉得比苦瓜还长,说:“啥叫没钱?都给老大攒着呢,没见过这么偏心眼儿的娘!”我只配合了一个苦苦的笑,嘴上不说,心里也总觉得别扭。
打这以后,没什么大事,我们俩很少回家。眼看春节就到了,母亲一个劲捎信让我俩回去过年,可我和陈梅却收拾好东西去了岳父家。
妻子生了孩子以后,母亲想孙女,就乐颠颠地来到县城,进门就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放在孙女面前,陈梅连忙过来,面带愠色地边往下抢边叨叨:“糖吃多了坏牙齿!”沉默了一会,母亲指着电视说:“这电视机有点小,新买的吧?”陈梅话里带刺地说:“刚买没几天,一点一点地办置呗。俺成家的时候啥也没有,现在不是也全了?嗐,啥时候都得靠自己呀!”她把最后的“自己”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母亲知道媳妇是有意说给她听的,脸有些红,坐一会儿就走了。后来听哥哥说,娘回家后坐在炕上抹了半天眼泪。
那年,父亲得了脑溢血,很重,医生暗暗告诉我们“准备后事”。一天,他把娘和我叫到跟前,有气无力地交待:“老二结婚没……没帮上啥,等几年,西山张家大坡咱家那片红松成材了,也值个万八千的,就归老二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久老人家咽了气,我和爱人觉得“还是爹爹好,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他老人家这颗心还念着我们。”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也一落千丈,身子明显清瘦,总是咳嗽不止。这一年,母亲把那片林子卖了一万多块钱,就用这钱买砖把她与哥哥合住的房子翻修了一遍。起初,哥哥死活不同意,说这钱是爹留下来给老二的,母亲就瞪起眼睛,说:“我还没死,这钱我说了算!”

这下激怒了我爱人,把一腔怒火全都撒到了我的身上:“没见过这样的妈妈,心眼儿张到了肋巴扇上,连老爸留给咱们的也要变相给老大,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房子刚刚修好,母亲就查出了肺癌并且是晚期。
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那天晚上,母亲知道自己不行了,特意把我叫到跟前,拉着我的手,看了我半晌,眼角淌下泪水。我说:“娘,您有啥话就说,我听您的。”娘点了点头,说:“儿啊,你哥……你哥……他……他苦啊,往后……你要多照应他。”当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嘛,好事都成他的了,还让我照应!但还是对母亲说:“您放心吧,只要我的锅里有,哥的碗里就有。”母亲这才舒了一口气,又好像陷入了什么难题,不说话,也不看我,过了好一阵,才又说,“儿啊,别怨娘偏心,你哥……他苦啊!”我不知该说什么,母亲用最后的力气握了握我的手,手一松,走了。
按照老家的规矩,老人过世,儿孙们要拿一床老人用过的被子,取“辈辈相传”的意思。嫂子让我们也拿一床,可我爱人执意不要,说生前就没得到过老人的好处,死后更不用了。我知道爱人心里有一个难以解开的疙瘩,也没强求。为了让哥哥心里好受些,想了半天才说:“别的不用了,只是爹在时有几本书,我看着还好,哥哥如果不用,就给我吧。”哥哥连连点头,说:“好的,好的。”
母亲过世一个月,我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个认不准的古体字,想查查父亲的《康熙字典》,没想到从里面翻出来一封信,那信纸已经发黄了,脆脆的。我看过内容,由不得愣了,愣了许久,许久……原来,哥哥是爹的一位战友的儿子。那位战友从朝鲜战场撤回来以后死在了荣军疗养院,他的妻子抛下年仅六岁的孩子,带上丈夫的抚恤金找一个有钱人到南方享福去了,并留下这封信告诉我爹“我永远不会回来了,请你帮孩子找个妈吧”。爹娘就把这个孩子作为亲生儿子扶养起来,我就是那一年出生的,这个孩子们自然就成了我的哥哥。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从来不带哥哥回老家,因为老家的人都知道哥哥的真实的身世,知道他的亲娘在南方;我终于明白了母亲临终时的那句话,母亲一生对哥哥如此偏爱,是因为生怕自己对哥哥不像个亲娘啊!
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把那封信撕了。我知道,母亲宁可让我和哥哥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就让这个真相随着老人的去世消失了吧!
第二天,我找到哥哥,向他要了母亲生前常用的那床打着补丁的旧被子。

作者简介:刘国星,吉林柳河人。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剧本等作品300余篇,部分获奖。
责编:于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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