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1) 怎样教育学生热爱劳动
在我们学校果园的中央,长着一片高高的、葱绿的葡萄丛,壮实的葡萄藤足有两米高。少先队员们把枝条固定在铅丝上,一行行地排得很整齐。你顺行看过去,几千串黄色的葡萄确实惹人喜爱。我们这个葡萄园是学校的骄傲。不但我们本村的,还有邻村的庄员们都到这儿来学习。在葡萄园里劳动被看成一种很大的乐趣和很高的荣誉,只有那些最勤恳、最爱劳动的学生才配享受它。每当从许多愿意劳动的学生当中选出10一15个人,让他们在行间松土,或者把枝条缠到铅丝上,或者在秋天给每一棵树丛根部垒土,或者在冬天堆上雪以保持水分,这时那些没有被选到的人就觉得受了委屈,感到失望。这使我不由得回想起15年前的往事……
当时这里是一片荒地。记得有人对我说过:以前曾经把这块地给过一个更夫和财务员,让他们去种土豆,他们都不肯要,因为这块地上已经种过50年土豆,它已经完全没有肥力了。于是我建议把这块地改造成肥沃的土地,使它变成一片花果茂密的果园。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说服高年级学生给这里运来了大约30吨含腐殖质的农肥。我看到,学生们只是出于对我这个新上任的校长的尊重,而不是出于对劳动的热爱,才完成我的要求的。在施肥以后,还必须挖一些一米半深的坑,再把腐殖质跟黑土掺和起来,填进每一个坑里。
当时在我们村子里还没有人种葡萄,虽然在我们这个地区供葡萄发育的条件是再好不过的。我给学生们讲述葡萄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植物,可是我感到我的话并没有打动他们的心。我记得,当我谈到热爱劳动,并且还引用了高尔基的话时,十年级的一个叫奥丽娅·特卡琴柯的女生,滑稽地向她的女友们眨眨眼睛,问道:“刚才您说,劳动会使生活变得美好。可是请您说说,难道像挖这些土坑的劳动也是可爱的吗?难道这种事能给人带来欢乐吗?至于高尔基的话,那大概是为了把诗写得美一些;而在生活里,像拾粪这样的劳动,难道也能让人热爱它吗?”
从那时起已经许多年过去了,可是这个姑娘提的问题,我却始终没有忘记。最近7、8年来,当党和人民向学校提出要培养热爱劳动的人的任务时,我又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提出这个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像乍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是却必须回答。我们不仅要证明热爱劳动是人的自尊和文明的最高程度,而且必须说明究竟怎样才能培养起对劳动的热爱。生活本身做出了回答。
让我们再回到葡萄园的故事上来。我清楚地知道,那些为第一批葡萄丛挖坑的学生,到中学毕业后就能看见他们的劳动果实。也可能,到那时他们还会带领自己的孩子到学校来。这当然是很好的。不过,还应当更多地想到那些低年级的孩子,他们在校期间,还能种植三熟葡萄,三次看到自己的劳动果实。我们举行了一个“劳动节”(我们给栽种葡萄那一天取了这个名称)活动,来参加的不仅有那些运肥挖坑的人,还有小学生——一、二、三年级的孩子,他们不是来旁观而是来劳动的。开辟葡萄园这件隆重的、“大人的”事让小孩子来参加,单单这一点就使他们把劳动当做一种不平常的、庄严的因而也是快乐的事来对待了。
到了这一天,小学生们每人给每个坑里捧一捧肥土,给葡萄根涂上有营养的溶浆,然后埋土、浇水。孩子们的劳动量是不大的,但是他们比起那些运肥和挖坑的高年级学生来说,却怀着更加浓厚的兴趣,盼望着葡萄藤长出第一批嫩芽来。这是为什么呢?在那几年里,我还没有下功夫去研究这类现象的心理学的奥秘,可是我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应该从最幼小的年龄起就吸引儿童参加劳动,而且要使劳动进入儿童的日常生活,变成他感兴趣的事,通过劳动来激发他的幻想,使他像幻想到遥远的国度去旅行和去发现新大陆一样。在带领小学生去参加劳动节以前,我就给他们讲故事,说一棵葡萄可以结出一百串又大又甜的果实,说可以把葡萄藤培植到像学校楼房那么高。这番话激发了孩子们的想像,就像你对他们谈那稀奇的海洋动物,谈我们这一带草原里的斯基福人的古墓里的奇珍异宝一样。于是,他们入迷似地做起事情来了。
葡萄藤上的第一批叶子发绿了,新长出来的嫩枝向着太阳伸展。在暖房里,我们用花盆装上含腐殖质的肥土,栽一些插条,它们到冬季就生根,到了春天把它们移栽到普通的土壤里,再过一年就已经结出果实来了。
这个目标是非常诱人的。我还带来了一篮子成熟的葡萄,让孩子们生平第一次品尝了这种果实。大概这一点也加强了目标的吸引力。试想,这样一来,谁还会拒绝用桶去提肥料,用鸟粪去制作追肥用的溶液,拒绝干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呢?
春季到了,孩子们把培育的小树苗移栽在暖房里。对10岁、11岁的孩子们来说,挖坑,把
黑土和腐殖质拌和成有营养的肥料,然后再撒进坑里,确实是不轻松的事。但是,他们真心实意地、入迷地劳动着,这可能是理想在鼓舞着他们的缘故。这些孩子种的葡萄园(大约有30棵),成了学校果园里最漂亮、管理得最完善的一角。当一年前高年级学生种的那些葡萄开始结果的时候,低年级的孩子们高兴极了。因为他们感到自己也是这项劳动的参加者,他们还记得劳动节那一天的情景。好容易等到果实成熟了,我就把一串串的葡萄分给孩子们。他们兴高采烈地把果实拿回家,奉献给妈妈和爸爸。
劳动获得了初步的成果。孩子们从暖房里移栽出来的插条长出了绿色的嫩枝。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怎样照料和培育这种植物了。我感到高兴:这一下,孩子们都将学会栽培葡萄,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少年园艺家——而这也就是热爱劳动了。但是,我的愿望并没有实现。
又过了一年,原先从温室里移栽出来的那些枝条也都开始结果了。我们又重新在花盆里育秧,把它们移栽到露天下,又重新施肥和追肥。许多学生还在自己家里栽种葡萄树。可是我惊奇地发现:劳动越是变成习以为常的事,学生对它的兴趣就越加减退。3年前那些9、10岁的孩子,为了多给他们栽培的葡萄树施肥,简直是手不离桶地干活:可是现在,无论什么东西也不能吸引他们到暖房和葡萄园去了。怎么办呢?再找一批年龄小的学生从头做起吗?但是再过2、3年,种植葡萄这件事,就会使所有的学生都习以为常,就像他们早已熟悉的种植土豆和别的作物一样地平淡无奇了。怎样才能始终保持学生对劳动的浓厚兴趣和热烈追求呢?怎样去鼓舞他们,使他们不是单纯地提着小桶去运送肥料,而是在他们面前揭示出某种新的、未知的东西,向他们打开自然界这部奇妙的书籍的新的一页呢?怎样才能使劳动变得有吸引力、诱惑力呢?
看来,不应当使劳动变成同一样事情的周而复始,以致令人生厌。为什么孩子们在三年前第一次拿起小铁锹,栽种葡萄枝,给长满嫩芽的小树追肥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放射出那么热烈的光彩呢?为什么他们当时那么兴高采烈地去寻找最好的肥料,把这件事当成真正心爱的事呢?这是因为,劳动在当时对儿童来说就是去发现世界,儿童在认识世界时体验到一种激动人心的快乐。也是因为,当时收集肥料并不是劳动的最终目标,而只是通往一个诱人的,有趣的、美好的目标的小路。这条小路当然不是完全令人愉快的,但是却无论如何要通过它,否则就无法达到目标,就结不出碧绿的葡萄,就看不到果实间耀眼的阳光。
而当新鲜的、诱人的东西变得习以为常的时候,学生对它的兴趣就减退了。我们把曾经让年幼儿童做过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叫少年去做,使得他们一般地都对劳动失掉兴趣,其原因可能就在这里吧?大概这样的估计是符合事实的。我们让年幼儿童去做的事,对他来说是发现世界,可是对少年来说,却是早已念熟的一页旧书了。而世界绝不是少年念过和熟悉的这一页书所能穷尽的。你只要再翻开一页,在他面前就会出现新的、未知的事物。我们必须在儿童面前打开大自然这部奇异的书。甚至像在种土豆或者种甜菜这样平凡的、熟悉的、司空见惯的事情里,也都可以翻开一页又一页的新文章,使儿童把习以为常的劳动看成不平常的、引入入胜的、富有浪漫精神的事。
于是,我开始关心的主要的事,就是使简单的、日复一日地重复的日常劳动不要变成最终目标,而是成为一种手段,借它去一页一页地翻开大自然这部巨著的令人神往的篇章。对于那些热情已经冷却下来的少年,我不断地吸引他们到暖房里来。不过,我并不是去恳求他们,而是他们自愿来的。在这里看到的事情使他们大为惊异。当时我们的暖房很小,最多只能容得下10个人进来,所以使人惊奇和赞叹的那件事,还有些人未能看见。是什么东西使这些已经冷淡的少年如此震惊呢?原来是一种试验,我们把它叫做葡萄烟熏追肥法。具体作法就是用乙烯的烟来熏葡萄丛。大家知道,加强气体吸收能够加速葡萄的发育和结果。我们又用生长激素给葡萄追肥,结果出现了前所未见的事:在冬季,在离雪堆只有两米远的地方,葡萄开花了,长出了果实,一串串的葡萄不是按天计算而是按小时计算地越长越大。
少先队员们感到欢欣鼓舞。紧接着,我又准备搞一次“意外事件”:我们从地下室搬来了一些装满砂子的木箱,木箱里保存着一些短小的葡萄根。当我告诉孩子们下一个试验准备怎么搞的时候,他们都不敢相信我的设想:难道可以把葡萄的嫩芽嫁接到葡萄根上,难道这样可以使它长成结果的枝条吗?少先队员们又带着孩子们特有的那种使不尽的热情,重新拿起了小桶,到处去收集最好的肥料,挑选最合适的地段,以便到了春季开辟一个不平常的葡萄园:这是一种把南方品种的葡萄幼芽嫁接到北方品种的抗寒葡萄的根上的新东西。会长出什么东西来呢?新的植物能不能度过严寒季节呢?它经得起少雪而干冷的冬季的考验吗?这许多问题使孩子们感到心神不宁。
当嫁接在根上的幼芽刚刚长出第一批嫩枝的时候,我又谈了自己的一个新的设想:可以培育这样的一种葡萄丛,使它的根部以均匀的垂直的方式深深地向土壤底下钻,这样一来,即使最厉害的严寒也冻不坏它的根了。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怎么做。
“要做到这一点,得设法用什么东西来吸引这些根,叫它朝下长,得用什么好吃的东西来喂它。”我暗示地说。
孩子们领会了我的意思,脸上放出了光彩。该怎么办——已经明白了。但是具体作法还不知道。孩子们在一起寻找答案,连我自己起初也不十分了解这种操作方法。通常,为了培育树苗,就把插条直接栽进土里;现在,我们先把插条的根和一个装有营养物质的小管子连接在一起,以后再把小管子拿掉,让营养物留下来。这样一来,就预先给葡萄根指定了一条向着营养物生长的道路,它就拼命地朝下往深处钻了。
试验结果使得孩子们又惊又喜。他们陆续提出新的设想和建议。有一个叫维佳的男孩子,早在半年以前,他对劳动的态度已变得很冷淡了。可是现在他对我的设想提出一个宝贵的补充意见。他提议:从那根长的垂直的管子再向旁边引出几个分支——再做几个装有营养物质的横向的管子。他说:“让葡萄根在深处再向旁边长出一些分支,这样就更保险了。”
我们决定,如果这次营养管的试验成功,就给集体农庄赠送100株抗寒的葡萄。这个思想抓住了孩子们的心。他们体验着一种自豪感:他们将要做到的事,是以前还没有人做到过的。孩子们的眼睛里闪耀着快乐的火花。我们必须紧急扩建暖房,这项劳动不仅没有使孩子们烦恼,而且我觉得反而更有力地鼓舞了他们。为了用营养管的方法栽活100株葡萄,必须运来大约20桶鸟粪,把它弄碎,再从中挑拣出植物所需要的那部分东西。这种工作是从来没有人喜欢干的,但是为什么现在孩子们却是那么入迷地去做呢?原因就在于:这种不愉快的、但是又必不可少的劳动,是通向一个美好的、创造性的结果的桥梁和道路,达到那个结果是一件光荣而豪迈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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