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无名别传(作者:水天一色)

【唐传奇】无名别传(作者:水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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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一色,80后推理作家。

本文作于2010年,系AC(阿加莎·克里斯蒂)迷推理论坛活动作品,要求尽量多地包含“白色、七、喜悦、挥舞、橙、拂晓、桌子、徘徊、巧克力、飞快”十个关键字。
主人公苏无名,是唐传奇中出现的一位侦探。文中提到的“寒食得盗”、“吏游徼”、“天后赐金帛”等事,都出自唐传奇《苏无名》(收录于《太平广记》)。



【唐传奇】无名别传

作者:水天一色


  天后时,有湖州别驾苏无名者,以善断闻。

  既寒食得盗,留游神都月余,浴佛节日,至邙山坟茔地,见祭扫者六七,设奠哀哭,挥舞冥纸漫天。中有一女,着白色略细熟麻衣,跪一无名新塚前,焚香伏拜,双目绯红,提袖拭泪不住。


  无名近前绕塚徘徊,慰曰:“天欲雨,娘子早回。”

  女不以为意,对曰:“沉冤未雪人,恰逢冥诞日,相公勿扰。”

  无名闻之,微露喜悦色,问曰:“塚中何人?”

  曰:“妾舅。年老孤独,自祖籍迁至,与妾父母合居。晨间疑其晏起,入室寻之,已遭人刺毙,伏尸桌子之上,手中紧握一橙,乃自盘中抓取,近旁灯烛犹燃。报官,估约三更气绝。”

  再问曰:“可有疑人?”

  曰:“三名。其一,药商路丞予,曾与舅贷钱数万未还,当日登门访旧,客寓妾家;其二,本坊赖汉程大,自幼骚扰邻里,至长粗妄愈甚,曾阻妾去路欲加无礼,为舅斥骂乃止;其三,游方僧一诚,少于当阳紫盖山寺出家,殴斗被逐。舅念同乡留宿之。”


  无名不假思索,断曰:“死前握橙,以此喻凶徒也。灯烛既明,凶亦见之;三更杀讫,拂晓事发,其间多时供其清理,何任留之?盖不识也。”

  女昂首瞩目,无名续曰:“橙者,荆襄特产,其地去此千三百里,贩之多朽于途,故年贡之外,少有货卖者,人多不识;又形与橘柑似,识者亦罔误。

  “当阳隶属江陵,一诚僧与汝舅,其地人也,必熟识之;同地所产栀子、贝母、覆盆,皆药用,路某既为药商,必往求之,因与死者相识有旧,又精辨入药之陈皮故,见亦知之。唯彼赖汉,生长于斯,不修文墨,想来识浅。其性蛮莽,见濒死异动,未思其故而疾遁焉,即其人也。”

  言毕,无名转而笑曰:“此解,合娘子之心计乎?”


  女奇而问曰:“君言何意?”

  白曰:“当世有盗号‘莳公子’,专将奇花异卉,窃贼中之风雅者也。此山中有魏国东寺,方丈偶得同枝双色牡丹一株,植于院中,其价千金,适才已着其手。今日佛诞法会,大小寺院,皆以香料净水浴佛,信众自捧鲜花佛前供奉。寺中男女抱花行走者摩肩接踵,此良机可乘也。

  “会未半,方丈跌伤折臂,回转医治,见其花所在空余一坑,驰报吏闻。值此佳节,州府遣吏寺中守备,防人推挤践踏。驻寺吏游徼者,吾友也。无名受其邀共襄盛事,时同与闻盗。既知,吏即遣卒沿途追索,设卡拦截,并于寺内山间潜搜,而终无果。

  “吾细察之,见坑中新土未干,时不久历,想是方丈骤返,惊而去之,倒也逃得飞快;坑边土上,尚余点点水迹,观其形而溯其源,正合蹲踞之人下颌方位。山中季春凉爽,虽盗挖事急,亦不至汗,必泪矣。法会庄严,处处香烟浓郁,若非虔诚善信素日惯经者,其目必损。缉盗事至速,逸必可得,而未得者,盖不曾出山也。既杂迹人群,貌势与众同,香烛必携,而未见弃。

  “一衣染香、目红肿、持香秉烛者,何处可藏其形?坟塚之地,至妙也!邙山墓众,日有祀者,隐匿其间,捕所不觉;便有见疑者,为强之恐犯众怒,亦必慎焉。”


  女质之曰:“祭者多矣,何独疑妾?”

  曰:“莳盗计精,为免事端,必择无名之墓。本以其无服,而娘子缞绖,致惘甚矣。转念思之,方丈伤虽难料,而事多不测,发则败其谋而累其亡。莳素诡诈,必千虑而后动,备服以为预策。既通其理,趋而侦之。

  “娘子小功身,正合舅服;既当祀日,何独见旁亲而不见至亲?细观坟土,中多杂粗麻屑;五服之中,唯斩衰不衲边,致线碎落而入尘埃。故此墓必子孙亲修。而欲释疑者,称亡舅与已嫁之姊妹同处,老孤而无后人,以应其虚情,实弥天谎也。非疏于欺人,而择塚不当者,吾之速至及目之未愈也。

  “然娘子高才,须臾杜撰凶案一则,若好事者闻之,必无趣而走;访盗官吏无能断者,畏苦主纠缠,亦疾退焉;而能断者,则可用之,谓伸冤事急,请与同往有司禀明,为杀人重于窃物,多必允之。因乘其庇,穿诸卡而过,至城中熙攘处,设计可脱矣。”


  女辩曰:“妾随身物俱在此,相公尽见,有牡丹乎?”

  无名笑曰:“既‘莳公子’,岂可遗此重柄授人?其行必如是:揽凡花之寺,单花而重盆,盆植花者献佛,却掩空盆至院,起所失而移入,其后如何?若言怀之而疾去,则大谬矣。

  “会既未已,携花入者多有而出者绝无,此刻溯洄而动,徒惹疑忌。况色异必奇众,何得将出?然闻失者唯色迥,形与常牡丹同;既白朱双色,深及浅难,反之则易,若以朱色上染白瓣,视如世俗广见之红牡丹,掘诸盆中混于花海,岂不便宜?娘子眉角有朱晕,非涕泣所致,盖因上色染指而以指按目故也,足实吾断。

  “本拟会毕而失主不察,从容与众同抱花出,悠然遁去。而行迹既露,犹不可携赃在身,其必未离寺;仓促所置,必去原处不远;其时法会近半,花先至者盈满殿中,不可复加,唯殿外露天处容置。盗既惜花,不欲损伤,其染料必清,遇水则褪,故以雨试娘子:若果盗,闻之恐色变;而不动容者,益堪疑也。”

  女叹曰:“动亦盗,不动亦盗,相公无理。”

  对曰:“娘子聪慧,乍闻言而知隐意,以动辄得咎,故持定不乱。而深山孤女,又无伞具,闻雨而不观天、不急归、不趋避,未尝有也。”

  女问无名:“相公既贯通,不留寺寻花,至此为何?”

  曰:“红牡丹合断者上百,便待会毕各领回,亦有献而留者数十。逐一洗濯事繁,望娘子详告所在。”


  女不语,转望天色,哂然。无名异之。忽闻山寺钟声,遂明:会终而人齐出,不可禁矣。

  女起立于前,释服掷诸地,俊辩曰:“相公亦知,拿贼拿赃,不可诬指。妾所以在此者,游赏失径也;衣有香者,滞此久也;目红肿者,惧而泣也;眉朱晕者,所画斜红妆也;闻天变而不惊者,”是时,有彩衣僮御车自远至,“有车马迎也,雨何惧哉?”言讫升车。

  将去,掀幕谓曰:“东面伽蓝,自钟楼起,右首次株,沐之必有福报。”

  无名凛而奔近,攀窗呼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女嫣然笑曰:“若得明公为夫,终身不为盗矣。”


  既归,自取水淋是花,果得。以天后所赐金帛求,僧感而允。计莳女稔悉珍果、鲜衣怒马,必望族大户。于朱门间访其车,得址。登门奉花以求聘,许之。假满,携妇于归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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