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步—纪念外祖母

光阴步—纪念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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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整天都坐在沙发上,

下雨听雨,下雪生火。

樱桃嫣红之际,昏花的老眼,

已不配合她看钟、看表,梳理飞逝的时间。

但她记得从前。记得

崎岖于故乡山间的溪流。

清晨,厨房那头先亮了起来,

有广播、汽笛,街坊上最熟悉的

豆花叫卖声。

光亮的舌头,在她吃午饭时,

渐渐舔过卧室。她习惯了土豆和白菜,

不爱吃荤。想起年轻时的苦日子,她觉得

吃肉是一种浪费。

整个漫长的下午,是客厅里

最暖和的时段。

这太阳真巴适,把地板、墙壁、擦了又擦的

木头家具,都照得明晃晃的。

窗下她打盹,

梦中,养过的小哈巴狗,名为“嘟嘟”的

正摇着尾巴叫唤,

不对——那好像是铃声,

在外地工作的女儿,有两天没打电话来了。

阳光一步一步,从客厅抽身而退,

把壮丽交给狭窄的阳台。

角落里,酒壶歪斜的身体,继续保持歪斜。

死去的老伴留下的

寿星果、德国兰、小辣椒、万年青,

尽情舒展胳膊,贪享黄昏盛大的日光浴。

她一整年都坐在沙发上。

光阴的步子,如跳跃的琴键,

漫漶于人生最难以修辞的堤岸,

拍打起水花星星点点,旋即蒸发。

起风了,世界波澜不惊。

终于捱完了这一生。

那个灰白灰白的冬日,

我捡起她身上剥落的

时光的碎片,

感觉到许多细小细小的针尖,

跃动于沉默深处,

刺出一道苍茫的斑驳。

2016-3-23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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