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刘锜[字叔信。]赴官东京。至涡口,方食,忽暴风拔坐帐。锜曰:“此贼兆也,主暴兵。”即下令兼程而进。
闻金人败盟南下,已陷东京,锜与将佐舍舟陆行,急趋至顺昌。
知府陈规见锜问计。锜询知城中有米万斛,乃议敛兵入城,为守御计。诸将谓金不可敌,请以精锐遮老稚顺流还江南。锜曰:“东京虽失,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奈何弃之?敢言去者,斩!”置家寺中,积薪于门,戒守者曰:“脱有不利,即焚吾家!”[边批:李光弼纳刀于鞲(gōu)(臂套)中,相似。]乃分命诸将守诸门,明斥堠,募土人为间谍。于是军士皆奋。时守备一无可恃。锜督取车轮辕埋城上,又撤民户扉,周匝蔽之。
凡六日,粗毕,而金兵已至城下矣。初锜傅城筑羊马垣,穴垣为门,至是蔽垣为阵。金人纵矢,皆自垣端轶(yì)着于城,或止中垣上。锜用破敌弓,翼以神臂、强弩,自城上或垣门射敌,无不中者。敌稍却,即以步兵邀击,溺河水死者无算。
金兵移砦二十里。锜遣阎充募壮士五百人夜斫(zhuó)(斧刃)其营。是夕,天欲雨,电光四起,见辫发者辄歼之。金兵复退十五里。
锜复募百人以往,命折竹为器,如市井儿以为戏者,人持一以为号,直犯金营,电一闪则奋击,电止则匿不动。敌众大乱,百人者闻吹声而聚。[边批:用百人如一人,又如千人万人。]兵至此神矣,金人益不能测。
终夜自战,积尸盈野。兀术在汴闻之,即索靴上马,帅十万众来援。诸将谓:“宜乘方胜之势,具舟全军而归。”锜曰:“敌营甚迩,而兀术又来,吾军一动,彼蹑其后,则前功俱废矣!”锜募得曹成等二人,谕之曰:“遣汝作间,事捷重赏,第如吾言,敌必不杀汝,今置汝绰(chāo)路骑中,汝遇敌,则佯坠马,为敌所得。敌帅问我何如人,则曰:‘平边帅子,喜声妓,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
已而二人果如其言,兀术大喜,[边批:兀术之败,只为太自恃轻敌故。]即置鹅车炮具不用。翌日,锜登城,望见二人来,缒而上之,乃敌械成等来归,以文书一卷系于械上,锜惧惑军,立焚之。[边批:有主意。]
兀术至城下,谴责诸将,诸将皆曰:“南朝用兵非昔比,元帅临城自见。”适锜遣耿训请战,兀术怒曰:“刘锜何敢与吾战?以吾力破尔城,直用靴尖趯(yuè)(跳跃)倒耳!”训曰:“太尉非但请与太子战,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愿献浮桥五所,济而大战。”[边批:怒而致之。]
迟明,锜果为五浮桥于河上,敌用以济。锜遣人毒颍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饮于河,饮者夷其族。时大暑,敌远来,昼夜不解甲,锜军番休更食羊马垣下,而敌人马饥渴,饮食水草者辄病。方晨气清凉,锜按兵不动。逮未申间,敌气已索,忽遣数百人,出西门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锐斧犯之。敌大败,兀术遂拔营北去。
是役也,锜兵不盈二万,出战仅五千人;金兵数十万,营西北,亘十五里,每暮,鼓声震山谷,营中喧哗,终夜有声;而我城中肃然不闻鸡犬,唯能以逸待劳,是以大胜。
[朱晦庵曰]
顺昌之役,正值暑天。刘锜分部下兵五千为五队,先备暑药,饮酒食肉。以一副兜牟与甲,晒之日下,时令人以手摸,看热如火不可着手,乃换一队。军至,令吃酒饭;少定,与暑药。
遂各授兵出西门战,少顷,又换一队,出南门,如此数队,分门迭出送入,虏遂大败。缘虏众多,其立无缝,仅能操戈,更转动不得;而我兵执斧直入人丛,掀其马甲以断其足,一骑才倒,即压数骑,杀伤甚众。
虏人至是方有怯中国之意,遂从和议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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