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契丹乘朝廷有西夏之忧,遣使来言关南之地。地是石晋所割,后为周世宗所取。
富弼奉使,往见契丹主曰:“两朝继好,垂四十年,一旦求割地,何也?”
契丹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将以何为?群臣请举兵而南,吾谓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晚。”
弼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澶渊之役,苟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劝用兵者,皆为身谋耳。今中国提封万里,精兵百万,北朝欲用兵,能保必胜乎?就使幸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与,抑人主当之与?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群臣何利焉?”
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
弼又曰:“雁门者,备元昊也。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修旧,民兵亦补阙,非违约也。”
契丹主曰:“虽然,吾祖宗故地,当见还耳。”
弼曰:“晋以卢龙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地,皆异代事,若各求地,岂北朝之利哉。”[边批:占上风。]
既退,刘六符曰:“吾主耻受金币,坚欲十县,何如?”
弼曰:“本朝皇帝言:‘为祖宗守国,岂敢妄以土地与人?北朝所欲,不过租赋耳,朕不忍多杀两朝赤子,故屈地增币以代之。”[边批:占上风。]若必欲得地,是志在败盟,假此为辞耳。”
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猎,引弼马自近,谓曰:“得地则欢好可久。”弼曰:“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南朝必以失地为辱,兄弟之国,岂可使一荣一辱哉?”
猎罢,六符曰:“吾主闻公荣辱之言,意甚感悟,今唯结姻可议耳。”弼曰:“婚姻易生嫌隙,本朝长公主出嫁,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利哉。”
弼还报,帝许增币。
契丹主曰:“南朝既增我币,辞当曰‘献’。”
弼曰:“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边批:占上风。]
契丹主曰:“然则为‘纳’。”,弼亦不可。
契丹主曰:“南朝既以厚币遗我,是惧我矣,于二字何有?若我拥兵而南,得无悔乎?”
弼曰:“本朝兼爱南北,[边批:占上风。]故不惮更成,何名为惧?或不得已而至于用兵,则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知也。”
契丹主曰:“卿勿固执,古有之矣。”
弼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突厥。当时赠遗,或称献纳,其后颉(xié)利为太宗所擒,[边批:占上风。]岂复有此哉?”
契丹主知不可夺,自遣人来议。
帝用晏殊议,竟以“纳”字与之。[边批:可恨。]
[述评]
富郑公与契丹主往复再四,句句占上风,而语气又和婉,使人可听。此可与李邺侯(唐代李泌)参看,说辞之最善也。
弼始受命往,闻一女卒,再往,闻一男生,皆不顾。得家书,未尝发,辄焚之,曰:“徒乱人意。”有此一片精诚,自然不辱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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