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讲】平定宸濠（一）下：王守仁设疑兵之计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们上一讲主要是讲了朱宸濠下令起兵，废除了正德年号。他以李士实为左丞相，以刘养正为右丞相，发出了讨伐朱厚照的檄文，集兵十万，开始大举进攻九江，并且迅速占领了九江。同时他还派出自己的亲信到江西各地方政府去，收缴了政府的印件，就是印把子统统收缴了。所以江西各地的政府工作也因此完全陷于瘫痪。

一．追兵急至 阳明险里逃生

所有这一些事情都发生在阳明到达丰城县的前一天，他事先是毫不知晓的。猛然间，听到说朱宸濠起兵违反这么一个情况之后，王阳明立即转过身去，回到船上，他马上命船工开船，往江方向，也就是说他试图返回赣州。当时王阳明是心急如焚，到了船上他命船工马上开船。可是船走不动，王阳明有点着急，拔出剑来把船工的耳朵都割下来，命令他开船。船工捂着耳朵说，官人，不是我不开船，而是现在南风过于强劲，船走不动。

为什么南风太大，船走不动呢？我们国家大多数的河流大家都知道是由西向东流的，因为我们国家的整体地形是西高东低。可赣江是个例外，赣江是从南向北流进鄱阳湖的。他要往赣州方向走，那一定是逆水，再加上南风很大，那就一定是顶风。既逆水，又逆风，坐的是官船，船体比较大，所以走不动。

王阳明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这样，史料在这个地方有一个记载。说是王阳明立即走向船头，当时经过非常危急。朱宸濠已经打探到了王阳明的行踪，派人前来追赶王阳明，据说有一千多人追过来。的确当时情况是万分危急，王阳明在船头焚香祷告，对天祷告。他说上天，你若还眷顾天下苍生，允许我王守仁前往赣州起兵平叛讨贼，那么你就立即把南风改变为北风，如果你不眷顾天下苍生，那我王守仁今日命尽于此，我也毫无指望，没有怨言。

有趣的是，史料的记载说阳明先生对天祷告之后，风向立即变了，变南风为北风，尽管仍然逆水，但是现在是北风大作。马上可以挂上帆往前走。可是官船毕竟是船体较大，走的速度自然是很慢的。而宸濠追兵就在后面，已经可以听到他们的鼓噪之声。这个情况之下，王阳明情急之下心生一计。他把自己身上的官服脱下来，让他的一个随员船上，仍然留在大船上。他自己换上了便服和他的谋士，这位谋士我们曾经提到过名字叫做雷济。他和雷济一起，趁着夜色钻进一条小渔船，迅速逃遁。

讲到这里，还要提到一件事情。本来这一次王阳明蛮轻松的，只不过是到福州去处理一个叛军事务，对他来讲那根本都是小菜一碟。所以他离开赣州的时候，带着诸氏夫人，和继子王正宪，实际上是有家小的。现在为了摆脱朱宸濠的追兵，他不得不装扮成渔民逃走，但是心里又是非常担心自己的夫人和儿子的安危。他一时有点心意不绝，正在此时，诸氏夫人提着剑，走向船头气宇轩昂的对阳明说，官人你快快去吧，不必为我们担心。一旦被宸濠追上，我还是可以用它来自卫的，她挥了一下手中的剑。

在船头上，阳明先生别妻、别子的这样的一个情景，我觉得那是非常动人的。话说朱宸濠的追兵很快就逼近大船了，他们走到船上来一看，船上有一个人穿着官服，转过来一看人不是王阳明，那位兵士心中大怒，一剑就要砍下去。旁边有人对他说，你把他杀了又有什么用处，所以这一刀呢也没砍下去。

二．审时度势 巧设疑兵之计

在这么个情况之下，王阳明摆脱了朱宸濠的追兵，和雷济一起到了小渔船上。他们开始缓下一口气来商量对策。到了小渔船上，王阳明对雷济讲，为今之计朱宸濠已经攻取了九江，那么他最多不超出三个策略。上策是什么呢？直接挥师北上，直取北京。因为北京在仓促之间是毫无准备的，他得计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这是第一种情况，上策。如果他出中策，因为已经占领了九江，那么他顺着长江直取南京，占据南京。至少也会形成割据的局面，这是中策，第二个策略。如果他出下策，那么就是，只是占据在江西省境内。尽管江西境内的老百姓会遭受荼毒，但是我们要起兵对他进行剿灭就相对容易。按照王阳明先生的分析，朱宸濠的上策那毫无疑问那就是成为王阳明的下策，朱宸濠的下策那当然就成为了王阳明的上策。所以阳明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拖住朱宸濠，不能让他很快的就越过鄱阳湖，直驱南京，甚至是直驱北京；一定要把朱宸濠拖在江西境内，这是上上之策。

那么怎么去拖住朱宸濠，逼迫他出这个下策呢？王阳明心生一计，也就是所谓的反间计，阳明先生全集里头这些资料都保存着。主要的意思是这样，他假托提督两广军务都御史杨旦的名义，写了一封所谓的密信。这封所谓密信的主要内容是说，按照兵部的指令，杨旦现在正在从两广方面带着一支军队共有48万人，到江西来执行一项秘密的军事任务。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沿途凡是接到这一密信的州、府，都要预先准备好48万人的粮草，如有误事必以军法处置。其中似乎还是附带的轻描淡写的提到，宁王有不法之心，朝廷早就已经洞察，正在命将出师，要暗暗地埋伏在朱宸濠出没的要害地方，伺机对他进行偷袭。

杨旦带48万人前来江西就是为了接应他们的，王阳明写好这样一封密信之后，把这封密信的内容在这个小渔船里给雷济看。雷济看后哈哈大笑，他说你还真不错，写的的确是煞有介事，可是只怕朱宸濠未必肯信。王阳明很认真的问他的，不信他会不会起疑，会不会由此心生疑惑？雷济说，他心中要有所疑惑，那是必定免不了的。王阳明说，我不要他信，我只要他疑，只要他心中一疑，他就大势已去。

密信是写好了，可是怎么把这一封密信送给朱宸濠，并且不能露出半点痕迹、半点破绽呢？王阳明又与雷济去商议，这位雷济先生也是足智多谋，他去找了几个尤人，也就是演员，演员这个方面比较有天才，比较有才能。答应付给他们多少百两银子，安置好他们的家人以防万一，让这些个尤人、这些个演员来做传递这封所谓密信的信使。

他找来的这几个人，阳明先生故意站在船头，叫人把密信缝在他们的衣服边缘的衣缝里面。在这个时候，雷济又把李士实的家人抓来，绑在船尾，并且故意让李士实的家人看到，密信缝在尤人衣服里边这么一个情景。缝完密信之后，王阳明故意走到船尾，一看到李士实有家人在这里，故意对雷济大发雷霆。他说如此机密之时，你怎么能让外人知晓，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那就只有把他们杀了。

说完了王阳明就把李士实的家人推上案，提剑在手，假装要杀，突然又仰天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宁王谋反自有天诛，想来你们也是无辜之人，杀了你们实在也无济于事。只不过我跟你们郑重的说一句，你们刚才所见到的情景，实在是事关重大，太为机密，且不可泄露。你们去吧，说完他就把李士实的家人们给放了。

本来这一切都是故意安排的，那么事情也就可想而知，李士实的家人被释放之后，他们立即就把这一重大机密报告给了朱宸濠，朱宸濠就立即派兵去抓捕到那几个尤人，把他们的衣服撕开，果然就在衣缝中发现了王阳明所伪造的那个密信，他心中就一时迟疑不决。正因为这样朱宸濠暂时便取消了立即攻打南京的计划，按兵不动。

三．攻心为上 先胜而后求战

六月十八日，王阳明到达了吉安，吉安知府是伍文定，湖北人，王阳明原来在江西作战时伍文定是一起的。吉安知府伍文定接到王阳明来，心中大喜，当地军民见到王阳明来，也同样是一片欢呼。可是王阳明现在这个时候，仍然是忧心忡忡。到了吉安之后，他立即把朱宸濠谋反的事情写成正式的文书，就是现在仍然保存在《王阳明全集》当中的《飞报宁王谋反疏》，第二天他派人加意飞报朝廷，希望朝廷能够派兵平叛。

在此同时，他利用提督四省军务的权利，迅速正式下达公文给湖广，广东、福建各省要求立即调兵，增援江西，以平定朱宸濠的军事叛乱。他自己身在江西，赣州是他的基本根据地，所以他又要求江西省境内，赣州等府接到他的命令之后立即纠集军队听从他的调遣。到了这个时候，实际上王阳明手上并无一兵一卒，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原来伪造的那个所谓的机密文书，所用的所谓反间计，充其量只能起到一时的缓兵之效，并不可能真正使朱宸濠从此就待在南昌。

为了进一步迷惑朱宸濠，为自己四方调集军队赢得时间，他再一次使用反间之谋，这一次他不再以别人的名义，而是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写了一封迎接朝廷官兵的机密文书。主要内容是这样，朱宸濠谋反了，朝廷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皇帝已经下达圣旨，兵部已经迅速调集四方人马直扑江西，要对宁王实施围剿。

他其中提到的是，许泰率领一支军队四万人，是从凤阳走陆路直扑南昌，北京附近又一支官军4万人，从徐州淮安等地水陆并进，不日即到达南昌。两广起兵48万，请注意这个48万和他第一封的伪造的机密文书是相呼应的，是说都御史杨旦所率领的两广军队48万，先锋8万已经到达赣州。

湖广起兵20万，先锋6万已经到达黄州，那就是现在的湖北黄岗，就在江边。王阳明本人起兵10万，先锋两万屯驻在吉安，他说这些军队一旦到达各自的指定，那么就会一起对南昌发起进攻，消灭朱宸濠在这封所谓的机密文书里边，他还提到，为今之计，朝廷已经各方面都做好了应战朱宸濠的准备，只要朱宸濠胆敢离开江西，那么不论他到达哪个地方，都会置于官军的四面合围之中，消灭朱宸濠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他说一有点麻烦的事，只怕是朱宸濠躲在南昌不肯出来，就在江西境内，那么我们外来的人，一方面是地理不熟悉，另外一方面，南昌又是朱宸濠的根本重地，情况各方面都很熟悉。南昌城也不那么容易打。请注意，实际上这一条恰恰好是试图使朱宸濠就在南昌、就在江西境内不要出去，为阳明先生本人调集四方军队，对南昌进行合围造成条件。也就是要逼迫朱宸濠出下策，这是第二方面的内容。

第三方面，这个机密文书里头还说到，朱宸濠的主谋，李士实、刘养正各自分别都有密信寄给王阳明，以至于他的贼党的主要人物，就是凌十一、闵念四这些人，也派心腹前来送信，都表达了要反戈一击的愿望。现在宁王朱宸濠已经是众叛亲离了，距离全面覆灭的日子不远了。

王阳明派人带着这些机密文书又故意让朱宸濠的探子抓住，以达到送信的目的。除此之外，王阳明同时又公开的写了各种各样的告示，越多越好，到处粘贴。在各个交通路口，在朱宸濠军队出没的地方插上木排之立，这都是招降之用。公开揭露朱宸濠的罪恶，鼓动其士兵放弃对抗，放弃武装进行投城。瓦解朱宸濠军队的那种作战的士气，总之王阳明听到朱宸濠谋反这么个事情之后，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讲，他实际上是在打情报战、打信息战，假假真真、真真假假、以假乱真不明所以。

这些虚假情报散发出去之后，第一就是使朱宸濠心生疑虑、心神不定，不得不放缓原定要直取南京的军事行动，而是屯驻在南昌，不敢贸然出兵了，这就为王阳明为各地方调集军队赢得了非常宝贵的时间。另外一方面，这些所谓机密文书，离间了敌人内部的核心力量，他给李士实、刘养正等也说，他们都给我写过信，他们也对朱宸濠很不满意，也表现出要投诚的意思。这样一来的话，实际就使李士实、刘养正和朱宸濠三者之间，产生嫌隙，相互猜忌。就等于是对敌人最高领导集团造成了致命打击，毫无疑问会严重的削弱其战斗力。

第三个方面，那些个告示粘贴出去以后，也严重瓦解了敌人军队的作战意志，所以后来有人评价，他说王阳明之所以能够取得平叛战争的最后胜利，并且能够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实际上正在于滞留宁王一招，就是在指这个所谓反间计。

当然毫无疑问了，所有这一切王阳明先生自己心里是十分清楚的，到现在为止，他手里一兵一卒也还没有，他只不过是在唱空城计。而要真正达到消灭朱宸濠的目的，那是必须要诉诸实实在在的军事行动的。因此很坦率地说，阳明先生当时的心里是十分焦急的。到了7月2号，朱宸濠四处派出探子回报，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地方有官兵出没的影子，朱宸濠这才意识到糟糕了，上的王阳明的当了。于是乎他当时只把一万多精锐部队用来留守南昌，亲自率领一只六万人的军队，号称十万离开南昌，出鄱阳湖，过九江，直驱安庆，要开始对安庆实施围攻。

他的意图当然是非常清楚的，攻下安庆，就会为他在南京和南昌之间建立起一个重要的堡垒。可以在安庆，沿长江顺流而东，直取南京。在南京就可以登基称帝，这样至少就可以与北京分庭抗礼。

王阳明知道朱宸濠已经出兵安庆了，他对这一个意图当然十分清楚，事情已经到了十分急迫的地步了。那么如何进一步阻止朱宸濠攻打安庆？进一步要阻止朱宸濠去攻打南京？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我们下次再说，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