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回 闹鬼

蒋勋细说红楼讲义

102 闹鬼

一、知识点

1、好莱坞：好莱坞”一词往往直接用来指美国的电影工业，由于美国许多著名电影公司设立于此，故经常被与美国电影和影星联系起来，好莱坞是世界闻名的电影中心，每年在此举办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则是世界电影的盛会。

好莱坞不仅是全球时尚的发源地，也是全球音乐电影产业的中心地带，拥有着世界顶级的娱乐产业和奢侈品牌，引领并代表着全球时尚的最高水平，比如梦工厂、华特迪士尼公司、二十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哥伦比亚影业公司、索尼影视娱乐公司、环球影片公司、华纳兄弟娱乐公司、派拉蒙影业公司等等这些电影巨头，还有像RCAJIVE Interscope Records这样的顶级唱片公司都汇集在好莱坞的范畴之内。这里的时尚与科技互相牵制发展，自然是不造作的，拥有着深厚的时尚底蕴和雄壮的科技做支持，一直被全球各地争相模仿。

2、弗洛伊德：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年5月6日—1939年9月23日），奥地利精神病医师、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1873年入维也纳大学医学院学习，1881年获医学博士学位。1882—1885年在维也纳综合医院担任医师，从事脑解剖和病理学研究。然后私人开业治疗精神病。1895年正式提出精神分析的概念。1899年出版《梦的解析》，被认为是精神分析心理学的正式形成。1919年成立国际精神分析学会，标志着精神分析学派最终形成。1930年被授予歌德奖。1936年成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1938年奥地利被德国侵占，赴英国避难，次年于伦敦逝世。他开创了潜意识研究的新领域，促进了动力心理学、人格心理学和变态心理学的发展，奠定了现代医学模式的新基础，为20世纪西方人文学科提供了重要理论支柱。

3、恋母情结：（Oedipus complex），亦译俄狄浦斯情结。是心理学中精神分析学派用语。源于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俄狄浦斯（Oedip-us）无意中杀父娶母的神话故事。

4、易经：是阐述天地世间万象变化的古老经典。有连山、归藏、周易三部易书，其中连山、归藏已经失传，现存于世的只有周易。

《易经》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  其从整体的角度去认识和把握世界，把人与自然看做是一个互相感应的有机整体，即“天人合一”。

《易经》长期被用作“卜筮”。“卜筮”就是对未来事态的发展进行预测，而《易经》便是总结这些预测的规律理论的书。

《易经》被誉为诸经之首。含盖万有，纲纪群伦，广大精微，包罗万象，是中华文明的源头。其内容涉及政治、经济、生活、律法、文学、医学、艺术、教育、数学、科学等诸多领域，是各家共同的经典。

5、六爻：六爻八卦预测，是古人观察大自然运行规律总结出来的一项法则。起源于西汉京房的纳甲体系。起初是用50根蓍草，到宋朝时才有了“以钱代蓍”。预测人将三枚铜钱放于手中，双手紧扣，思其所测之事，让所测信息融贯于铜钱之中，合掌摇晃后放入卦盘中，掷六次而成卦。配以卦爻，及动变以后。通过测卦当日的干支，配以六亲及六兽，主要依靠用神的五行生旺，结合易经的爻辞，而判断事物的发展过程和结果。六爻是民间流传最广的预测方法之一，其变化有梅花易数，以及文王六十四卦的断法。相对于正宗的六爻断法又要简单许多。

6、边际效用：是指其他投入固定不变时，连续地增加某一种投入，所新增的产出或收益反而会逐渐减少。也就是说，当增加的投入超过某一水平之后，新增的每一个单位投入换来的产出量会下降。

有时也称为边际贡献，社会知觉中的首因效应与近因效应。德国心理学家艾宾浩斯研究识记材料时发现，由于分别未受到前摄抑制和倒摄抑制的影响。人们对开端和末尾部分的内容记得较牢也适用于社会心理学中对社会知觉过程规律的研究。

7、登云履：道士作法时所穿的所谓能升入云端的鞋。

二、金句/精华笔记

1、可是我也常常跟大家提到说贾宝玉其实在红楼梦的小说里是一个一直好像在拒绝长大的男孩子，他总觉得那个青春年少是多么天真烂漫，多么美好，多么单纯。他拒绝长大是说为什么一成为大人之后，就要受到社会的许多世俗的污染，要学着讲虚伪的话，要学着去应酬大家，那不想见的人也要见，不想讲的话也要讲。

2、大观园越来越荒废，大观园里面大概住着的宝玉还挂念跟想念的就是他的三妹妹探春，那探春也即将远嫁了，所以宝玉也就去看她，然后讲了很多悲伤感伤的话。我们知道贾宝玉是非常眷恋这些女孩子的，因为他们真的是一起长大，一起有过非常多美丽的回忆，一起写诗，一起赏花，一起吃螃蟹，他们有很多很多欢乐的记忆，我想这个有点像我们在国中高中等到毕业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种感伤，那这种感伤你是说不出来的，其实也有一点部分像是跟自己的青春告别。那宝玉已经结婚了，已经娶了宝钗，那照理讲他应该变成大人了。

三、全文逐字稿

　　我们谈到红楼梦的第102回，它的回目是宁国府骨肉病灾祲。祲这个字我们现在比较少用，就是侵略的侵，把人字边改成一个示字边。那灾祲其实就是讲灾难，讲到一种邪祟的复生。我们在101回已经讲到补写红楼梦的作者在进入101回以后，一直在写灾难，写各种的鬼怪的附身，写大观园闹鬼，秦可卿死掉的人又回来了。那讲到各种异变的东西，就是青脸红胡子的那种鬼怪的东西，写得非常非常多。那很多人也指出红楼梦前80回的写法，写到很多因果，写到很多灵异的东西，可是侧写，所谓的侧写，他不正面说是不是真的有鬼，因为我们知道有时候我们是心理的状态，一个人，我们常常讲说如果他做了一些事情不安，他会心虚，这个心虚使他常常觉得周边好像有很多很多附身的什么东西，有邪祟，可是不见得真的有，就是侧写跟虚写都不是真实的。所以我觉得前80回红楼梦血这种灵异的一种气氛写得非常非常好。

　　我们前面讲过秦可卿死前的托梦，我们讲到马道婆的做法，其实它都是侧写跟虚写的方法，可是到了101回，102回鬼怪变得非常真实，因为补写的作者会描写他们长得什么样子，我刚刚讲说那个脸是青的，然后红的胡子，这个在原作者从来没有这种写法，所以其实我们我不晓这样讲对不对？就是说我们看到最恐怖的文学跟最恐怖的电影，那个最恐怖的鬼其实是不清楚的，我觉得如果你看到有一些很不好的恐怖片，那个鬼就出来绿的脸，然后牙齿还会伸长，舌头又吐出来，然后吐血。

　　其实我们不害怕，因为我觉得有时候你会觉得蛮恶心的，就是它的恐怖不是心理状态的。比如说我们常常讲说好莱坞电影里面有个很有名的恐怖大师的导演戏曲考课，他的电影其实让你觉得是心里毛毛的，可是常常那个东西真正的那个恐怖没有发生，是一个心理状态。所以我很希望说大家可以比较101回的写法，102回的写法写到宁国府，荣国府已经发生了问题，现在宁国府又发生了问题，就是所有人就开始生病，王熙凤生病。现在尤氏，贾珍的太太，她又生病了，所以每个人好像都被鬼怪附身，然后就开始找各种的人来做法，道士做法，然后来卜卦，那这样的写法是非常落实的写法，而这种落实的写法就让你感觉到反而那种心理状态的一种因果的纠缠，不见了。

　　我觉得这个是有点可惜的，就是他太直接讲恐怖的东西，所以我想大家都可以理解到，有时有些人很擅长讲鬼故事，他讲鬼故事后是营造气氛的，那个气氛慢慢营造，然后你会觉得整个身体就发凉，那个寒意从脚底升起来的感觉。可是一个人一直讲说那个鬼多可怕，头多么大，然后舌头多么长，其实就有点可笑，所以我想这是当然，文学的才华的比较，很多人都在比较前80回跟后40回，那对于这种鬼怪的描写的部分，然后我们也看到102回有一段很有趣，就是我们一直讲贾宝玉的妈妈王夫人是非常讨厌长得漂亮的女儿、女孩子的，那她总觉得长得漂亮的丫头都是狐狸精，那都有诱惑她儿子的这种可能。所以她把她们都赶走，芳官赶走，晴雯赶走，柳五儿赶走。

　　可是这一次她忽然接着101回就跟宝钗讲话，因为宝钗已经跟宝玉结婚了，她说以前我都不让宝玉身边有这些狐狸精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所以我把五儿也赶走啊。可是现在宝玉已经结婚了，那你已经是他的原配了，那我也就不怕了。其实如果你真的要五儿来服侍你们，我都可以同意。

　　我觉得这些改变很奇怪，就王夫人其实在心里面对漂亮女孩子那个潜意识的部分，我常常用到弗洛伊德的恋母情节，就他把儿子贾宝玉霸占成为她的财产，所以她觉得任何一个女性分占了这个爱，她都痛恨。所以现在你会发现，唉，这个妈妈怎么好像忽然改邪归正了，好像觉悟了，不再讨厌漂亮的女人，不再称她为狐狸精，甚至很大方说没关系，可以让她回来做丫头。这些写法可能跟前80回的写法都不同，就是其实我们读红楼梦的后面40回首不断可以做前后的呼应的比较。你看到同一个人个性怎么变了，那这个时候可能透露出很多不同作者写法不同的这些原因出来。

　　我们谈到红楼梦的第102回，那我们看到贾宝玉大概最伤心的一件事，就是跟他一起长大的这些姐姐妹妹们陆续都要离开，她要出嫁，所以林黛玉死了，宝钗嫁给了他，史湘云也回他自己的叔叔婶婶那边去了。

　　大观园越来越荒废，大观园里面大概住着的宝玉还挂念跟想念的就是他的三妹妹探春，那探春也即将远嫁了，所以宝玉也就去看她，然后讲了很多悲伤感伤的话。我们知道贾宝玉是非常眷恋这些女孩子的，因为他们真的是一起长大，一起有过非常多美丽的回忆，一起写诗，一起赏花，一起吃螃蟹，他们有很多很多欢乐的记忆，我想这个有点像我们在国中高中等到毕业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种感伤，那这种感伤你是说不出来的，其实也有一点部分像是跟自己的青春告别。那宝玉已经结婚了，已经娶了宝钗，那照理讲他应该变成大人了。

　　可是我也常常跟大家提到说贾宝玉其实在红楼梦的小说里是一个一直好像在拒绝长大的男孩子，他总觉得那个青春年少是多么天真烂漫，多么美好，多么单纯。他拒绝长大是说为什么一成为大人之后，就要受到社会的许多世俗的污染，要学着讲虚伪的话，要学着去应酬大家，那不想见的人也要见，不想讲的话也要讲。所以他宁可好像单一在一直停留在他青春年少时候的一种感觉，所以他当然去见探春。探春马上要嫁了，而且要嫁得很远，那这辈子也不晓得能不能再见到。因为以前一个女孩子嫁出去，那里面说她的公公是在海江做官的，就是在海边，有可能今天的广东越南做官，那离京城很远很远。所以宝玉就很感伤，觉得他很疼爱这个妹妹，有才华，能干，有性情，那现在一旦远别，就心里面好多好多的心酸。

　　可是小说很有趣，就看到探春反而在安慰贾宝玉，觉得人种总要长大的，人总要分离的，我也总要去结婚的。我觉得这一部分我常在想原作者会不会这样写，因为这是后来补写者的部分，因为探春理性不错，可是我觉得探春的可爱还是跟宝玉一样，就是他们共有一个青春年少的繁华，所以探春忽然就在劝告宝玉说，你也应该要长大了，你也不能老是一个小孩子，你现在结了婚，应该好好读书，要去考试做官了。

　　嗯，我们知道前80回贾宝玉任何人跟他讲，说你要好好读教科书，遵守教育部的课纲改变，然后去考联考，去做官。贾宝玉马上翻脸的，因为贾宝玉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世俗的一种告诫。可是现在好像也就觉得贾宝玉也变了，他怎么会接受一个妹妹对她这样的一个世俗的，甚至有一点俗气的一种告诫。

　　所以我想我们读到很多就是后40回的片段，心里都会有一种错愕，因为错愕是觉得这个人怎么变了，那人当然会长大，会有改变，可是本性某一种本质的东西是不是一定会这么快速的改变好？所以我想这些部分都是希望大家读102回的时候，稍微可以注意的。那接下来就讲到宁国府贾珍的太太尤氏，他也被好像鬼附身了，吃药怎么样吃都不好，而且不是病，其实是发狂，就是说当鬼魂附身以后，它不是病的状况，因为他会乱讲话。比如说我们看到尤氏就讲说我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人来抓我，我看到一个穿绿衣服的人来抓我，每天就在那边乱讲话。

　　所以她的丈夫贾珍当然很急，叫儿子贾荣说要不要赶快请好的医生来，可是贾荣好像也知道，说这个不是病，好像是鬼魂附身，那你请医生来也没有用，最后他就跟他爸说我们要不要找一个毛半仙，因为有人跟他推荐有一个毛半仙设了香案，然后他可以来卜卦，也许反而比较有用。

　　那卜卦就是用易经的方法，就在卦桶里面开始补了六个爻，补了六个爻最后出来就是一个未济，那胃济等于是易经里面最后的一个卦，因为易经第一个卦是乾卦，最后一个卦是未济，就是济南的这个济，山东济南的这个济，未济卦。然后就讲就分析这个卦如何是，白虎做命有凶将，然后不止妈妈可能会受伤，连爸爸贾珍也可能会受伤。

　　那这些部分又落入到我们讲，就是说红楼梦后40回里所有的鬼怪迷信的东西都是用落实写法，那落实写法就让你感觉到跟前80回原作者那种比较隐喻的因果的写法有截然的不同了。我想我常常会觉得红楼梦后40回的写法不见得不好，只是有一点太急，那太急了以后它少掉一种编织跟穿插，所以你会觉得他的事件一连串都在写闹鬼的时候，你第一次看到那个闹鬼有一点新奇，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我们就叫做有点边际效用，就是递减，然后你就觉得不新奇了。所以我不晓得我看到尤氏闹鬼的这一段说唉呀，穿红的来叫我，穿绿的来赶我，那旁边人都吓死了那种状况。

　　然后接着就写了晴雯的表哥吴桂，他在大观园的门口也感觉到，唉，晴雯是不是也回来了？那接下来又写到贾赦贾政的哥哥，贾赦那么他也不太相信，那他是一个做大官的人，他说哪里有什么鬼怪，我倒要看一看。就是大家说大观园不要去了，就越来越冷清，越来越荒废，那这个地方没有人敢靠近了。可贾赦就觉得这是不对的，就一个家族里面开始有这么多迷信，那这种谣言传曲也不得了。贾赦就说我去，就挑了一个风清日暖的日子，然后带了很多家人，手里还拿着很多棍棒，这种东西好像要耀武扬威的进去，可他一进园子里面呼的一声，就有五色灿烂的一个东西跳过去，然后大家就哎呦一声，然后就就倒下去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说，这个鬼怪的事件太多了，而且层出不穷，不说一个接一个，事件太快，来的太快，所以读者在读的时候会觉得第一次有一点心机，第二次，第三次到第四次，贾赦这个已经到第四次了，你就觉得怎么会重复的这么厉害啊？所以我想大家知道，写小说也好，看电影也好，其实有所谓的悬疑，我们看到最好的推理的小说或电影，其实你始终觉得他在那边卖关子，就是好像若即若离。你把那个事件一再的推出来以后，其实让读者最后觉得不耐烦了，就是怎么一直重复在讲这些事情。

　　所以贾赦本来是觉得大男人哪里怕什么鬼，就跑进去，可是结果碰到了一个黄脸红胡子绿衣裳的妖精，然后他自己也半信半疑就问旁边的人说，你们都看见了吗？那旁边这些人其实已经怕死了，因为他们已经听说这个地方闹鬼很久，所以今天不得已要陪老爷进来，他们都巴不得说赶快走，所以他们听到贾赦说，你们都看见了吗？他们说看见看见，真的有鬼，所以我们赶快出去吧。所以后来贾赦没有办法，就又请了道士，就在院子里面设了坛。

　　那这里面就写到说，噢，法师们戴上七星冠,披上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便拜表请圣。拜表请圣就是写出很多文字性的东西，请天上的神仙下来帮忙捉妖。来捉妖。那这个其实是很民间的写法，因为我们知道民间的鬼怪小说、戏剧里面充满这一类的东西，所以我还是要建议大家能够有机会翻到前80回，比较一下，前80回写因果其实不是这样的写法，他从来不会用民间这种比较，就是有点鬼鬼怪怪，太过热闹的这种写法，可是那种荒凉跟心里面的孤独感，其实可能是更强的。

好，接下来我们就看到102回的最后一部分出了一个事情，就是有人来跟贾赦报告说他的弟弟贾政被节度使参了。这件事情是非常奇怪的，因为我们知道这个节度使就是探春远嫁的公公。那我们就觉得，唉，很奇怪，这个节度使应该是跟贾政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怎么会上表给皇帝去告贾政，说贾政在任的时候如何中征两米，如何苛虐百姓，如何失查数元，就是有三大罪。那贾赦就觉得这不可思议，刚刚结了亲家，哪里有人是亲家自己告自己的亲家的。那结果后来我们就看到这里其实透露了一个讯息，就是说贾家要被抄家了。

贾家要被抄家，那其实这个节度是早就知道你要犯案子了，可是我来参课你，会比别人参课你好。我讲得更清楚一点，就是说知道你一定要犯罪了，可是我来讲那个罪没有那么重，让他可以避过更大的灾难。那这是102回的结尾，其实也就直接暗示到没有多久以后贾府就要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