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南：日本大幅扩充军费，除了“军国主义复辟”还有没有更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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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新闻：日本政府大幅扩充军费，谋求在五年内将自卫队经费提升至GDP的2%，即达到北约国家国防支出的“理想水平”，对此你有何观察？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第一，日本政府公开寻求加强武装力量，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新闻。事实上，它贯穿了过去21年我们这个岛国邻居的大政方针。

2001年，小泉纯一郎上台，日本借着彼时美国“反恐战争”的浪潮，在政府层面抛出了国家“军事正常化”的诉求；到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这个时间节点，日本通过了一系列法案，加强所谓“应对军事袭击的能力”，其中就包括《反恐措施特别法》，首开战时允许自卫队开赴国境之外的法理依据。

2007年，作为小泉纯一郎的继任者，安倍晋三在日本战后宪法施行60周年之际，公开呼吁修宪，允许日本在全球发挥更大的“军事安全作用”；2012年，再次上台的安倍晋三利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剑指中国，明确提出修改宪法第九条的“非战条款”，包括将自卫队升格为“正规国防军”，使日本在全球范围内开展军事行动不再受限制等；2016年，日本通过新安保法案，正式解禁所谓“集体自卫权”；2019年，安倍甚至宣布，“非战条款”与日本发展部署远程巡航导弹并不矛盾。

直到遇刺前两天，安倍还在公开演说中反复呼吁修宪，要求将自卫队写入宪法之中，也就是在法理层面上，允许日本合法拥有军队。某种意义上，加强武装力量、实现国家“军事正常化”，可以说是两代日本政客20余年的共同诉求，而且这一诉求显然会在岸田政府身上延续下去。

第二，正如我刚才所言，日本政府表现出一种加强武装力量的强烈诉求，事实上进入21世纪以来，整个东亚，无论是中国、朝鲜还是韩国，甚至包括域外的美国社会在内，都弥漫着对于日本军国主义复辟的强烈怀疑，在互联网上随手搜搜便俯拾皆是。但如果我们仔细看一下数据，就会发现日本在加强武装力量投入的真金白银上，却是不成比例的，非常违和。

我查阅了相关报道，有关日本军费扩张的数据论述，始终聚焦在绝对值上，看起来日本军费的确年年在增长，且总体数字相当庞大。但不要忘了，日本曾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直到2010年才被中国超越。如果以占GDP的比重来计算，根据世界银行数据，日本自1960年以来，军费长期在1%以下；即便是我刚才提到的小泉纯一郎执政期间，或是在更加激进的安倍晋三二次上台之后，日本军费也没有超过1%，2017年最低时甚至只有GDP的0.93%。

事实上直到2020年，日本军费才达到1%这个点；2021年，在补充预算案之下，日本军费达到GDP的1.24%，这也是超过半个世纪以来，日本军费首次超过1%。日本军费的确在增长，但是否够得上“快速增长”或是“加强扩张”，至少表面数据上，需要我们进一步的思考。至于你刚才提到岸田政府谋求在五年内将军费提升到GDP的2%，这其实也不是日本自民党第一次发出类似的狂妄声音，我能追溯到的最近一次就是2018年，自民党明确表示要“参考北约，将日本防务支出提高到2%”。对比一下不难发现，和当前的相关表述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很明显，在日本长达二十多年的强烈扩军诉求，与长时间的克制军费增长之间，有一个断层，日本一方面似乎希望外界认知到自己加强武装力量的“决心”，另一方面又不付诸于行动，而这背后一定是有某种原因存在的，去研究分析这个原因，在我看来，比单纯批判日本的军费增长更有意义，也更能让我们理解日本的安全战略，从而与日本进行更为有效的沟通互动。

直新闻：那这个原因会是什么呢？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这个问题非常困难，我也只能给到一些不成熟的猜测。

我们先说日本要加强武装力量，日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大概有三类。第一是日本将中国视为现实威胁，这个猜测虽然刺耳，但它在现实主义角度是合理的。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日本作为一个岛国，资源高度依赖进口。以最基本的粮食安全来说，根据日本农林水产省的数据，日本当前粮食自给率仅有38%，其中83%的小麦、78%的大豆、97%的食用油依赖进口，更不要说石油天然气这些能源产品或是矿产资源。而中国的台湾海峡甚至可以说是日本的经济命脉，超过40%的日本进出口贸易途经台湾海峡。

可以想象，随着中国的崛起，尤其是当中国海权向深海延伸，日本的国家安全不可避免与中国的对外战略相关联。可悲的是，这无关乎中国的战略意志，仅在于日本看来，中国是否有这个战略能力。而日本为了避免受制于人，自然会倾向于强化自身军事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近些年来，日本在扩军问题上总是积极炒作台海问题。

第二个目的可能性是日本为了承担美国所赋予的所谓“西太平洋防务责任”而不得不自我武装。事实上自50年前的尼克松时代开始，日本就被美国赋予了一个明确的对抗性角色。冷战后，美国将与日本的军事同盟放大为“亚太安全基石”，而奥巴马在“亚太再平衡”战略中更是直接要求日本承担“遏制中国的更大责任”。

我在之前的评论中讲过，日本对于为了美国利益而赌上自己的国运并不感兴趣。但随着中美间对抗性的加强，拜登乃至后续的美国政府大概率会以更加强硬的态度要求日本履行遏制中国的“责任”，加强自身军事力量建设便是其中最基础的一项。不要忘了，日本还不是一个政治、军事正常化的国家，其领土上还有着超过55000人的美国驻军。这意味着日本的某些政策选择，究竟多大程度上属于日本自身国家利益的具象化，还是属于被美国“骑劫”后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我们不能一概而论。

第三个目的可能性则是日本的一招险棋，日本谋求通过加强军事力量来脱离美国的控制，并与中国就涉及日本未来国运的东亚新秩序进行博弈协商。

日本《朝日新闻》曾言，美国已经不具备以往的国力了。因此，中国越“可怕”，制衡中国的需求就越高；而如果美国自己无力下场，那也就只能放松日本“脖子上的绳索”。换言之，日本乐此不疲地渲染“中国威胁论”，其目的也许是让美国感到焦虑；而加强军备，则是为了让美国觉得可以倚重日本，从而令日本的军事力量在法理上得到美国承认，进而获得政治与经济独立性，这其实就是战后德国实现国家正常化的模式。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日本加强军备，向美国靠拢，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离开美国足够的距离；反过来，向美国靠拢也能抬高日本对中国的议价能力：如果中日不能在有关东亚的新秩序中达成一致，日本如果无法获得足够的安全保障，总可以通过“向美国靠拢”来进行要挟，迫使中方做出更多让步。

这三种可能性中，哪个是正确的，我不知道，因为我是学国际关系的，不是研习周易的。但我可以提出三个问题供大家参考：首先，日本在战略上面临西边的中国和东边的美国两方面的压力困境，这三种加强军备的可能性中，哪一个有可能同时解决两个困境，而不是陷入任何一个之中？其次，更笼统一点而言，哪一个更符合日本精致利己、热衷战术投机而非战略坚持的国家性格？最后，哪一个又是日本可以通过协商谈判，通过嘴皮子上“加强武装力量”而不用真金白银地投入就能操作的？

作者|张思南，直新闻主笔，深圳卫视《直播港澳台》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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