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日课四条,同治十年金陵节署中日记 (完结)

66. 日课四条,同治十年金陵节署中日记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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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慎独则心安。
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心既知有善,知有恶,而不能实用其力,以为善去恶,则谓之自欺。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故《大学》之“诚意章”两言慎独。果能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为去人欲,以存天理,测《大学》之所谓自慊,《中庸》之所谓戒慎、恐惧皆能切实行之,即曾子之所谓自反而缩,孟子之所谓仰不愧,负不怍,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皆不外乎是。故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断无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之时。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二曰主敬则身强。
敬之一字,孔门持以教人。春秋士大夫亦常言之,至程、朱,则千言万语不离此旨。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功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程子谓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毕至。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天飨帝,盖谓敬则无美不备也。吾谓敬字切近之效,尤在能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庄敬日强,安肆日偷,皆自然之征应。虽有衰年病躯,一遇坛庙祭献之时,战阵危机之际,亦不觉神为之悚,气为之振,斯足知敬能使人身强矣。若人无众寡,事无大小,一一恭敬,不敢懈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则人悦。
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既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但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立者,自立不惧,如富人百物有余,不假外求。达者,四达不悖,如贵人登高一呼,群山四应。人孰不欲己立、己达?若能推以立人、达人,则与物同春矣。后世论求仁者,莫精于张子之《西铭》,彼其视民胞物与宏济群伦,皆事天者性分当然之事。必如此,乃可谓之人;不如此,则曰悖德,曰贼。诚如是说,则虽尽立天下之人,尽达天下之人,尔曾无善劳之足言。人有不悦而归之者乎?
四曰习劳则神钦。
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馐,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已饥已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周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古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唾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祗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余衰年多病,日疾日深,万难挽回。汝及诸侄辈,身体强壮者少。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强,而后有振兴之象,必是人悦神钦,而后有骈集之祥。今书此四条,老年用自儆惕,以补董岁之愆,并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条相课,每月终以此四条相稽。仍寄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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