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张籍与李淛东书》 唐·韓愈

《代张籍与李淛东书》 唐·韓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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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张籍与李淛东书》 唐·韓愈
月日,前某官某谨东向再拜寓书浙东观察使中丞李公阁下:籍jí闻议论者皆云:方今居方伯连帅之职,坐一方得专制于其境内者,惟阁下心事荦荦luò,与俗辈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
近者阁下从事李协律翱到京师,籍与李君友也,不见六七年,闻其至,驰往省之,问无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贺其得贤主人。李君曰:“子岂尽知之乎?吾将尽言之。”数日,籍益闻所不闻。籍私独喜,常以为自今以后,不复有如古人者,于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两目不见物,无用于天下,胸中虽有知识,家无钱财,寸步不能自致。今去李中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侧,开口一吐出胸中之奇乎?因饮泣不能语。既数日,复自奋曰:无所能人乃宜以盲废,有所能人虽盲,当废于俗辈,不当废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东七州,户不下数十万,不盲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当问其贤不贤,不当计盲与不盲也。当今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谓独盲于目尔,其心则能别是非。若赐之坐而问之,其口固能言也。幸未死,实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见,阁下能信而致之于门耶?籍又善于古诗,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阁下无事时,一致之座侧,使跪进其所有,阁下凭几而听之,未必不如听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也。夫盲者业专于艺必精,故乐工皆盲,籍傥可与此辈比并 (竝)乎。
使籍诚不以畜妻子忧饥寒乱心,有钱财以济医药,其盲未甚,庶几其复见天地日月,因得不废,则自今至死之年,皆阁下之赐。阁下济之以已绝之年,赐之以既盲之视,其恩轻重大小,籍宜如何报也!阁下裁之度之。籍惭靦miǎn再拜。
【譯文】
某月某日,前任某官某恭敬地向着东方再拜,寄信给浙东观察使、中丞李公阁下:我听议论的人都说:现在居于古方伯连帅的职位,坐守一方能专心治理境内的人,只有阁下一人心事卓绝,与一般人不同。我本来把这种想法藏在心底的!
前不久阁下的从事李协律李翱到京师来,我同李君是朋友有六七年没见面了,听说他到了京师,我赶紧前往探望他,问候安好无恙之后,来不及说一句多的话,就先祝贺他找到了一位好主人。李君说‘你哪里完全了解我的主人?我来完完整整地说一说。’几天之内我又听到许多不曾听过的内容。我私下里暗自高兴常想从今往后,不再有如古人的情形,现在忽然之间又有了。回家之后我悲痛自已不幸,两只眼睛看不清东西,对天下没有用处,胸中虽然有知识学问但家中没有钱两财物,寸步不能移动。现在距离李中丞遥遥五千里,怎么能够到达您的身边,开口一气说出胸中的奇策良谋呢?于是饮泣,说不出话来。已经过去好几天,又自我振奋说没有才能的人才会因为眼盲而自我放弃,有才能的人即使眼睛瞎了,也应当只是平庸之辈放弃自己,而不应该是施行古道的人放弃自己。浙江东面七个州住户不少于几十万户,没有眼瞎的人该有多少!李中丞取用人本来就该问他贤能还是不贤,而不会去计较他的眼睛瞎了还是没有瞎。现在心瞎的人到处都是,像我这样只是眼瞎的人,心中还能辨别是非对错。如果赐我一席座位征问我的意见,我的口还能说话。侥幸没有死,的确想一吐心中自已平生所知道的东西:阁下能够相信我并招纳我于您的门下吗?我还善写古诗,如果让我心中不为吃穿忧愁,阁下闲暇无事的时候偶尔招我于座侧,让我跪进我所写的诗歌,阁下靠几案而听,未必就赶不上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一类的音乐。眼瞎的人学业专一,技艺精研,所以乐工都是盲人;我尚且可以同这些人并立吧!
假使我确实不为蓄养妻子儿女忧虑饥饱冷暖而扰乱心神,有钱财可以来购买药品,我的眼暗得不厉害差不多有重见天地日月的希望。加上您的青睐不避弃置,那么从现在起一直到死,我的生命都是阁下的赏赐。阁下在我要死之年帮助了我,又赐给我已经暗了的眼睛重见光明,这恩惠既重且大,我张籍该如何才能报答。请阁下裁决、定夺。张籍惭愧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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