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百无一用是科学

今日金句 

希腊的自由的科学其实就是纯粹的科学，就是自我演绎推演的科学，它不强求任何现实功用，不强调事情的经验特征。整个现代科学后面的思辨、概念推演、理论的推理，都是从这里来的。

希腊“自由的科学”两个特点 

特点1：无功利性

觉得学几何没用你不是一个人

希腊的科学高调强调自己的无功利特征，他认为人类的知识其实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知识是有用知识，一部分是无用知识，而科学就是无用的知识。有用的知识，不难理解，自古以来，四大文明古国都发展出非常发达的“有用知识”体系，这些人甚至形成了知识阶层，专门以传播、创造知识为自己的本职行业，他们往往受到了政府的任用成为特殊的知识阶层，但是这种知识，希腊人认为就不是科学。

真正的科学，必须是无用的科学，无用的知识。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开篇的地方提到的三类知识

第一类知识叫作：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所谓的经验知识。

第二类知识叫作：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就是知道其原因的，他称为理论知识。

第三类知识就是：不为了别的目的，只为了自身的目的而存在的知识，他称其为科学。

科学知识在希腊人眼里是非常稀罕宝贵的，因为在人类历史上，没有一个民族高调地说，我们要发展一类东西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无用的知识”典型案例：几何

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的作者，他是古代希腊很有名的大数学家。有很多人跟他念几何学，其中有一个故事，传说一个年轻人跟着欧几里得上几何学，上到两天以后，就忍不住问他，我们学这个东西究竟有什么用，最后据说欧几里得勃然大怒，他认为你怎么能问我这样的问题呢？并告诉这个年轻人，我怎么能教你有用的知识，我教给你的只能是完全无用的知识！

欧几里得还曾说过:“几何无王者之道，学习科学的时候，国王和百姓都是一样的”

这个故事在我们中国人听起来很像是一个笑话，我们从来不会讲知识无用，老师们总是千方百计地告诉大家这知识很有用，或者暂时没有用，将来也有其用处。我们那种实用的导向非常明显，而希腊人却高调宣扬必须没有用。

希腊人为什么要高调强调无用的知识呢？

亚里士多德讲得很清楚，他说任何有用的知识，它都不是为了自身的目的而存在的，它是为了“用”而存在，因此它就不是一种自主的知识，就成了别人的工具和手段。功利性的知识不是最高级的知识，只有无功利的知识才是最高级的，自由的，真正意义上的，才是纯粹的，所以希腊人喜欢纯粹一词。纯粹的才是真正的，才是自由的。

特点2：内在推演性，逻辑思维是这么来的

一种没有实际用途的无功利性的知识，它是如何构建自己的呢？

自古以来我们就知道人类的知识都来自于经验，那经验是我们知识的源泉吗？见多识广后，我们难免就会对这些知识进行系统化、精确化，然后进行提炼、理论化和一般化。最后用这个知识来检验和指导具体的生活实践，这是我们对知识起源的普遍性看法。

可是希腊人斩断了这样一个链条，斩断了知识与经验之间的关联，那希腊人的知识是怎么构建出来的呢？

这就要说我们讲的希腊“自由的科学”它的第二大特点，它是一种内在推演的知识，它不依靠别的东西，经验经历这些，而是根据知识本身的内在逻辑进行展开，这叫作演绎知识。

希腊人之所以发展出丰富发达的“演绎科学”，并不只是他们在这方面有天赋，而是说他们的文化鼓励他们去做这样一种开拓的方向，让知识自身说话，自己推出自己。这一点很重要，那问题就在于自身怎么能够展开自身呢？我们知道演绎推理的一个特点就是从前提推出结论，那么前提之所以能够推出结论，就在于结论其实已经包涵在前提之中。

废话一般的亚里士多德三段论，有什么意义？

典型的演绎推理就是三段论推理。大前提，所有人都会死，小前提，苏格拉底是个人，那结论就是，苏格拉底也会死。这种推理就没有什么知识含量，你既然知道所有人都会死，当然苏格拉底也会死。所以，我们认为这种演绎推理是无聊的。

苏格拉底之死

做这种推理，你要保证结论是正确的，那么前提就一定要是正确的，如果前提不正确，结论就未必正确，所以一个好的知识，你就要保证前提绝对正确才行，特别是你想做很多推理，做一个大量的系统的推理，你就要使你的结论特别正确。

但我们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知识是绝对正确的，因为任何的经验知识总是局限性的。你见过所有的天鹅都是白的，也不能说所有的天鹅都是白的，还有你没见过的部分呢，你万一哪天看见一只黑天鹅，那不就证明你所谓天鹅都是白的是错的吗？所以我们的经验无论是空间上还是实际上讲都是有限的。

内在演绎的理解

希腊人所强调的内在演绎，就是说在我自己的范围内，我具有某种绝对性，不是相对意义上正确的，而是我本身就是正确的，自己保证自己正确，这就是内在性知识。

那么这样的一个知识是怎么想象的呢？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的前提全都是废话，只有是废话，才能保证你的知识绝对不错。比方问题是，外面下雨没有，你说下雨了，也可能是错的，你说没下雨也可能是错的，因为这个情况是在变化的，但是只有一句话肯定是不会错的，就是说外面要么下雨，要么不下雨，这是永远正确的，可是这在我们看来就是废话。

希腊人其实也是这样做的，他们的学问里面就包含了非常明显的这种废话成分。我们看一看希腊科学里面最典型的欧几里得几何学是怎么研究出来的。它是从所谓的公理公式定理引领这么一步步推出来的，那么公理公式基本上来说都是废话，在我们看来是没必要说的。例如“等量加等量等于等量”这跟没说一样，“等量减等量等于等量”，都是这样的废话。

公理里面“两点之间可以画一根线”，两条线要么相交，要么不相交，那不跟我们说外面要么下雨要么不下雨，是一个意思吗？但是这些东西就构成了这个希腊几何学的一些基本前提，他们就是从这些前提里面往外推出一整套体系，这是很有意思的事。而我们通常的想法是，废话只能推出废话，你要想前提绝对正确，那么就只能是废话。可前提绝对正确的废话，它怎么可能推出有意义的有信息量的东西呢？因为任何有信息的东西难免有错误性出现，希腊人是怎么实现有意义的推理呢？这也就引出希腊人一个非常重大的发现。

事实上在我们人类的生活之中，它已经蕴含了很多前提和预设，这些预测和前提平时我们是看不见的，也不用关心它，但是你只要一思考一琢磨，就会发现这些前提一直在起作用。

勾股定理（勾三股四弦五），是中国工匠发现的经验公式，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一边为3一边为4，斜边就是5。这个定理有一个更普遍的叫法是毕达哥拉斯定理，公元前6世纪希腊毕达哥斯拉学派不像中国人那尺子量出一个特例情况，而是通过一个个前提保真演绎推理出，任何直角三角形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

内在演绎举例分析

比方说，你承认昨日之我就是今日之我，可是对我们中国人来讲，昨日之我和今日之我已经不一样了，那要如何证明昨日和今日是同一个我呢？希腊人就会想，如果这两天的我不是同一个我的话，那我们有什么必要对昨天的行为负责呢？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一种同一性的话，是不能构成知识的。如果昨天我的经验和今天的经验是完全不同的话，那我就对世界，说不出任何普遍性的话语了。

所以知识作为一种普遍性的东西，它一定允诺了某些东西，最起码允诺了所谓的同一性，允诺了我始终是我，世界始终是不变的，或者说世界的本体始终是不变的，如果世界本身也在变，那我们什么也不好说了。所以希腊人强调这种内在的演绎，演绎的知识有一种永恒的确定性，这种永恒的确定性，它来自于它的内在性和它的自我融贯性。

结语 

希腊科学这两大特征，一个是它的无功利无实用性的特征，一个是它那种内在推演内在演绎的特征，是非常突出的。它都服务于一个主要的理想，也就是知识的目的是为了实现自由，而自由在这里的意思其实就是，自己性，内在性。它是通过一种知识的自我演绎来实现的。这样一来，我们就看得很清楚，希腊的所谓自由的科学其实就是纯粹的科学，就是自我推演的科学，它不强求任何现实功用，不强调这个事情的经验特征。所以我们看到希腊的科学，它的哲学，它的整个思想都着眼于所谓的概念演绎，他这种思想品格，影响了整个后面的思辨、概念推演、理论的推理，这些都是从这里来的。

希腊的科学，作为一种自由的科学，是直接根植于他对自由人性的一种追求，这样的一种追求必然导致他的科学类型就极为独特，他不是在东方社会里久已流行的那种处理国计民生的知识体系，而恰恰是一种纯粹的知识，一种以自身的发展为目标的这样一类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