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球(作者 白文岭)

小雪球(作者 白文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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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球

作者白文岭

头九那天晚上,我和妻子坐在堂屋当门的沙发里,正看央视新闻,突然听到一声疑似婴儿的啼哭。我忙拿起遥控器,减小了电视音量。

我家三间红砖蓝瓦房,院落与房屋同宽,窄窄的胡同,直通南北大街。位置在县城东北角,相对偏僻,陌生人敲门问路,时有发生。当哭声再次响起,妻子碰碰我。

我只好站起身,匆匆向外走。院门外并不见人,只有一团黑影,“汪汪”地惊叫着,快速跑掉了。素来喜爱小狗的我,忙蹲下身子,对着那团黑影,“狗、狗”地唤了两声。

黑影跑到胡同口,见并没有危险,又听到我友善的叫,便慢慢走过来——原来是一条小京巴。京巴狗一搾多长,身上粘满了污垢和草叶。它仰望着我,先“汪汪”,后“呜呜”,继而是“叽叽”,摇头摆尾直往我怀里钻。尾随而来的妻子,冲我连声嚷嚷,脏死了,快撵出去!

妻子厌烦狗,说喂狗徒增麻烦,糟蹋粮食。一旦咬住人,必定打疫苗,打疫苗就得花钱。她还说,狗身上的病菌,对经常接近它的人,有着极大的潜在威胁。最后盖棺论定,狗是万恶源,谁养谁傻蛋!

我将小京巴抱在怀里,也不管妻子啥脸色,顾自往院里走。心想,不是买的,也不是寄的,是它送身上门。养与不养另说,先给它洗个澡,总不算过。

我在院里给狗洗澡时,妻子在一旁站着。她问,公狗?母狗?我看了看,回说,小牙狗。她“哦”了一声,才转回屋里。听口气,牙狗要比母狗强一些。

洗过澡的小京巴,通体雪白,像一团棉花糖。一双乌黑的大眼,流露着机灵、温顺的亮光。面对这么个精灵似的小家伙,如果说没有丝毫想法,怎么可能呢。

接下来的几天,妻子经常去邻居家打听,都说不曾丢过也没有见过这个小狗。实在找不到失主,我便心安理得地把它留了下来。

为了少惹妻子生气,我把侍候小狗的活,全部包揽下来。搭屋、喂食、洗澡、清理大小便……从不让她沾手。小狗不懂啊,还一再向她示好,免不了会挨上一脚,滚!

越怕妻子烦,狗的孬毛病越多。到处尿,到处屙,还喜欢撕咬袜子。我俩脱罢袜子,都有随手乱扔的习惯。小狗遇见了,衔住便走,又撕又咬,玩得格外兴奋。只要不见了袜子,一准在狗窝附近,并且变得稀烂。妻子气哭好几次,恨声说,有它没我,有我没它。你掂量着办!我要么傻笑,要么装聋作哑,仿佛犯错的是我。

虽然委曲,却换来了求全,有狗的日子真好。上班时,它会依依不舍地将你送到院门外,直到你一再地撵,并作势要打,它才会极不情愿地窜回家里。下班回来,它迎着你摇头摆尾,用并不锋利的牙齿,亲昵地啃咬你的裤腿。妻子经常嘲讽我,小狗这么好,你跟小狗过去呗!

不久,单位派我外出培训,时间是半个月。我走后,小狗怎么办?没法子,只能求助妻子。走前头那几天,我在她面前说尽了好话,献不完的殷勤。在我就要动身时,妻子突然指着小狗说,还喜欢它呢,病了都不知道。真死了,能怪我?

我捉住小狗一看,傻眼了。小狗拉肚子,稀屎干结成块,堵死了屁股门,可能是俗称的翻肠。据说,所有的狗都会翻一次肠,九死一生,能要狗命。可是,会期不等人,火车不等人。我只好嘱咐妻子,真不行,你就去一趟宠物诊所。妻子仰脸望着天,不屑地说,死了正好!

我知道,妻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尽管如此,等我赶到出差地点,还是紧忙往家打了个电话。妻子很恼火,有你这一号的吗,不问人,先问狗。实话告诉你,它难活过今晚上!“啪”,电话挂了。

第二天,我又往家里打电话。她不耐烦地说,总不能眼瞅着一条来历不明的野狗,死在咱家吧?我送给一个问路的乡下人了!

这之后,不再侥幸的我,再也没有往家打过电话,更没有提起过小狗。

学习回来,妻子微笑着打开了院门。我看也不看她,却瞄了一眼空空荡荡的狗窝。

啥号人!妻子跟进屋,见我还生着闷气,忍不住笑了。她拉开套间门,向里招招手,小雪球,出来吧,见见你的梦中情人!门刚打开,就有一团雪白,欢快地叫着,窜到了她的脚跟前。妻子说,小雪球,欢迎欢迎。小狗便慌慌地直立起来,叠着前爪,对妻子抱拳行礼,又对我抱拳行礼。

惊喜之余,我忙把小狗揽在怀里,问妻子,你咋喊它小雪球?妻子得意地问,你就说,它像一团小雪球不像?我给妻子竖起拇指说,啥叫像啊,它就是个小雪球!我丢下小雪球,奖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

小雪球不再随地大小便,到了屙尿时间,便会快动四条短腿,去找属于它的专用“厕所”。它很喜欢和人交流,无论懂或不懂,都装出懂的样子,尽力完成你发给它的指令。紧接着,它又学会了打滚、握手、直立行走……

小雪球“人来疯”,表演欲强,却不是看家的材料。有熟客来,它比人还热情,又蹦又跳,摇头摆尾,抱拳施礼。遇着生人,也只象征性叫两声,还不等喝止,早换成了一副熟人嘴脸。

三月三,生轩辕,家家户户吃鸡蛋。这天上午,妻子手提竹篮,准备去菜市场采买。小雪球像她的贴身侍卫,立刻撵了上去。我怕出现闪失,忙追出院门叮咛,小雪球跟着呐!妻子头也不回地说,跟我出门,一准丢,你䞍好吧!

不多一会儿,妻子回来了。她满院子瞅,一叠声呼唤,小雪球,小雪球!我情知不妙,慌忙丢下电视,跑院里问,咋回事?妻子带着哭腔说,小雪球不见了……我十分气恼,还愣着干啥?快去找!

我和妻子跑遍了整个菜市场,连小雪球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卖给妻子鸡蛋的那个娘们,满脸疑惑地问,你刚才过来时,带狗了吗?

这回,我很清楚,小雪球是真丢了,却半句也没有怪罪妻子,毕竟是她的无心之过。妻子却很自责,三番五次对我说,再买个吧,买个跟小雪球一模一样的小狗。我侍候它,不让你插手。我反过来还得安慰她,丢就丢了吧,本来就是白捡的。这之后,我俩都绝口不提小雪球,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在这个家庭出现过。

转眼初夏。那天午饭后,我正想休息一会,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狗叫。隔窗望去,见妻子已从厨房钻出来,快速拉开了院门。

门外,果然站着小雪球,身上粘满了污垢和草叶。两条后腿受了伤,拖拉在身后。它仰望着妻子,想抱拳行礼,却没有成功,痛叫着摔倒在地。

妻子把小雪球抱起来,任它用猩红的舌头,在脸上舔来舔去,小雪球,你回来了?你不是离开家,不要我们了吗!

妻子一句话,说得我满脸是泪。

各位朋友,我是读者李明,刚才跟大家分享的是白文岭先生的文章《小雪球》,感谢您的聆听,也感谢白先生的精彩美文,谢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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