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策略一》(1061年)

苏轼《策略一》(106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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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策略一》(1061年)
臣闻天下治乱,皆有常势。是以天下虽乱,而圣人以为无难者,其应之有术也。水旱盗贼,人民流离,是安之而已也;乱臣割据,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已也;权臣专制,擅作威福,是诛之而已也;四夷交侵,边鄙不宁,是攘之而已也。凡此数者,其于害民蠹国为不浅矣,然其所以为害者有状,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乱也。
国家无大兵革,几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有可忧之势,而无可忧之形,此其有未测者也。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贼、人民流离之祸,而咨嗟怨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乱臣割据、四分五裂之忧,而休养生息,常若不足于用;非有权臣专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下不交,君臣不亲;非有四夷交侵、边鄙不宁之灾,而中国皇皇,常有外忧,此臣之所以大惑也。
今夫医之治病,切脉观色,听其声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热也”,或曰“此寒热之相搏也”,及其他,无不可为者。今且有人,恍然而不乐,问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则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测者矣。其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以异于常人,此庸医之所以为无足忧,而扁鹊、仓公之所望而惊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则其所以治之者,固非卤莽、因循、苟且之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遗文,补葺汉唐之故事,以为区区之论可以济世,不已疏乎?
方今之势,苟不能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见其可也。臣尝观西汉之衰,其君皆非有暴鸷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废,溺于宴安,畏期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是以日趋于亡而不自知也。夫君者,天也。仲尼赞《易》,称天之德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由此观之,天之所以刚健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惟其动而不息,是以万物杂然各得其职而不乱,其光为日月,其文为星辰,其威为雷霆,其泽为雨露,皆生于动者也。使天而不知动,则其块然者将腐坏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万物哉?苟天子一日赫然奋其刚健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则智者愿效其谋,勇者乐致其死,纵横颠倒,无所施而不可。苟人主不先自断于中,群臣虽有伊、吕、稷、契,无如之何。故臣特以人主自断而欲有所立为先,而后论所以为立之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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