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在人间（32）

就算病入膏肓，小黎，她也是我的活菩萨。一天下午，小黎突然醒了过来，她用她的家乡话对我说，你听，在下雨。我向窗外看，烈日当空，哪里有一滴雨呢？小黎又说，你听，在下雨。好吧，我听她的，我就闭上眼睛，果然，闭上眼睛之后，我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绿树成荫，小雨如酥，我和小黎都身无疾病，再并肩前行，一直前行到了我们当初生活过的山洞。这时候，我睁开眼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眼前已经不是医院的病房了，而是真正的当初的山洞，我躺在山洞里纹丝不动，反倒是小黎，跳跃着就上了树，在树上，她麻利地从鸟窝里掏出两颗鸟蛋，再对我笑个不停。

说起来，这就是我幻听和幻视的开始，但我丝毫都不觉得恐惧，反而着了魔，就像吊瓶里的药水在支撑着小黎最后一口气，我也想要更多的幻听和幻视，好让我和小黎在另一世界里重新做人，结成真正的夫妻。幸运的是，在小黎弥留的最后几天里，我以闪电般的速度，终于获得了一个和她同进同出的世界，譬如，她说她的父亲和哥哥来了，我的眼前就会出现她的父亲和哥哥，虽然从未谋面，但是一见之下，异常欢喜，亲热得就像在一起过了半辈子；譬如，她喊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于是，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被击毙的管教，击毙那个管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

对，这就是你们说的疯了，是啊，我疯了，但我不以为耻，相反，当我终于确定，我和小黎拥有了一个共同的世界之后，我又哭了，那不是辛酸的哭，那是幸福的哭。就算小黎死了，只要有了这个世界，我也将和她在一起，我们将重新做人，结成夫妻，我们将相亲相爱，比翼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