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贾平凹

对月

作者：贾平凹

月 啊，夜愈黑，你愈亮，

烟火熏不脏你，灰尘 也不能污染，

你是这浩浩天地间 一面高悬的镜子吗？

你夜夜出来，夜夜却不尽相同；

过几天圆了，过几天又亏了；

圆得是那么丰满，亏得又如此缺陷！

哦，我明白了，大千世界，

有了得意有了悲哀，你就全然会照了出来的。

你照出来了，悲哀的盼你丰满，双眼欲穿；

可你丰满了，却使得意的大为遗憾，

因为你马上又要缺陷去了。

你就是如此 千年万年，陪伴了多少人啊，

不管是帝王，不管是布衣，还是学士，

还是村孺，得意者得意，悲哀者悲哀，

悲哀了又得意，得意后又悲哀……

于是，所有的一切 都在无穷无尽的变化之中

统统消失了，

而唯有你 却依然如此，得到了永恒！

你对于人就是砍不断的桂树，

而人对于你 就是不能歇息的吴刚？

吴刚那是仙，可以长久，

而人却要以短暂的生命 付之于这样工作吗？

这真是一个多么奇妙的谜语！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万般思想，

终究不得其解，或是执迷，

将便为战而死，相便为谏而亡，

悲、欢、离、合，终归于天命；

或是自以为觉悟了，求仙问道，放纵山水，遁入空门；

或是勃然而起，将你骂杀起来，

说你是徒有亮月，虚有朗光，只是得意时锦上添花，

悲哀时火上加油，是一个面慈心狠的阴婆，

是一泊平平静静而溺死人命的渊潭。

月，我知道 这是冤枉了你，是曲解了你。

你出现在世界，明明白白，光光亮亮。

你的存在，就是说明这个世界，就是在向世人作着启示：

万事万物，就是你的形状，

一个圆，一个圆的完成！周而复始，

一次又一次地 归复着一个 新的圆。

月，

你真是这浩浩天地间 一面高悬的明镜，

你让我看见了这个世界，也看清了 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