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张铁林：方腊和梁山有什么区别？

本回书中，梁山大军刚打完辽国，又被发派去征讨方腊。在真实的历史上，朝廷这样用兵，非得引起兵变不可。可说书人要是让梁山放大假，那台下听书的非得炸锅退钱不可。所以，这仗得接着打。下一站，打方腊。

因为这本书叫《水浒传》，所以天然以梁山众将作为主角，好像南征北战、纵横无敌一样。可实际上，方腊的这股势力，无论是自己的组织建设，还是对北宋朝廷的威胁，都远远比梁山来得更大。也就说，梁山根本上就是一个大号山贼，而方腊则有了改朝换代的可能。

从斗争目标上说，梁山叫做“替天行道”，以忠义为先。宋江并不认为宋徽宗是坏的。这个“天”是好的，只是被蔡京、童贯、高俅这些奸臣所蒙蔽了，于是自己打奸臣、护忠良，为的是大宋朝廷江山永固，而不是推翻现在的政权。所以最后被封了一个楚州安抚使，他也甘之如饴。

方腊的志向可比宋江大多了。他在起兵之后，自号“圣公”。虽然不是称帝，但“公”是中国古代爵位体系——“公、侯、伯、子、男”里面最高的一级。只有皇帝才有封爵的权力，所以这一自号，就是抢了皇帝的活。然后颁布年号“永乐”，这下更是了不得。什么时候换年号？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才能换！年号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时间，更是统治的合法性。清初《明史》案，湖州老庄家的罪证之一，就是在书里沿用了明代的年号，被认为是图谋不轨。

而且，他还建立了完整的行政体系，《水浒传》上叫做“三省六部台院”，而在真实的历史上则是“五府六部”，每当打下一个新的地方，这套班子就能迅速接管权力、消化资源，并向下一个目标进发。你看看，梁山上不是武将，就是军师；而方腊则有丞相和官员，他要的不是什么逍遥快活，而是改朝换代。

所以，朝廷打梁山，那叫剿匪；梁山投诚，那叫招安；而朝廷打方腊，那叫灭国。方腊投降，朝廷基本不可能接受——参考太平天国时期，翼王石达开被凌迟、天王洪秀全死后被开棺戮尸，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和解的余地。

从信仰体系上讲，宋江背后的九天玄女属于传统的道教神灵，是中国本土的原生信仰；而方腊则是依靠波斯传来的摩尼教吸引信徒，建立政权。摩尼教吸收了不少古波斯拜火教的思想，又掺杂了部分犹太教和基督教的理念。因为信仰光明，所以在中国又称为明教。

历史上方腊和摩尼教的关系给了金庸创作《天龙八部》的灵感。摩尼教在东传的过程中，又加了一些佛教的色彩。所以朝廷说方腊是“吃菜事魔”，吃菜指的是遵守戒律，而事魔，则是拜外国的洋神。在方腊失败以后，摩尼教越来越和中国本土思想结合，拥有了明教、白莲教等不同的叫法和分支，在元朝末年发展壮大，其实朱元璋就是出身于明教，但是在建立明朝后又大力打击明教和白莲教这些民间宗教信仰，怕的就是再出现一个新的朱元璋。

《水浒传》上说方腊“歙（she1）州山中樵夫，因去溪边净手，水中照见自己头戴平天冠，身穿衮龙袍，以此向人说自家有天子福分”，这其实是一种隐晦的说法。毕竟施耐庵是明朝人，要是在小说里谈到摩尼教、白莲教之类的说法，那不是给自个儿找麻烦么？

指不定惊堂木刚一拍下，人家官府里的衙役就说他妖言惑众，一铁链子给套走了！

何必呢！

从经济基础上讲，梁山是山大（dai4）王，虽然自己后山可能会开垦一些田地，湖里捕捞一些鱼虾，但老本行还是占山为王，拦路抢劫，最多再向附近州县讨要一些孝敬，收收保护费。梁山的存在是对周边经济的伤害，有梁山在，哪有不开眼的客商敢从这里过呀？梁山光从周边吸血收保护费，却不反哺地方，进行经济建设，简直就是山东地界上的一颗毒瘤。

而方腊建立的是行政体系，主要依靠的是税收。治下的老百姓是自己的子民，而不是梁山眼中的肥羊。所以，梁山是秩序的破坏者，而方腊则是秩序的维护者。

按照这样的经济基础，水泊梁山根本支撑不起一支南征北战的大军，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光后勤就得把梁山给压死了。所以，真实历史上的山贼啸聚，最多也就是几百号人，上千人的都少。而方腊这种建立完善政权再一步步起家的模式，才是真正改朝换代的路子，汉高祖刘邦、五代的成汉、明太祖朱元璋，这些出身微贱却独霸一方、甚至席卷天下的人物，基本上都是这样走出来的。不过，成功的路上既有鲜花，也有尸骨，可往往尸骨比鲜花还多，而方腊的失败，时也、命也，只能说这条路，不是一般人能走通的。

小贴士：古人特重谶（chen4）纬预言之学，有所谓的《烧饼歌》《推背图》之类的预言书。而在小说里，往往利用得道高僧或者道士的偈（ji4）子对后面的情节进行预言，作为草蛇灰线埋下伏笔，也体现了浓厚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