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读余自华的诗集《行走录》有感(刘兴祥)

永远有多远——读余自华的诗集《行走录》有感(刘兴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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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此文写于2008年11月,真实地记录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师生交往的故事。真人、真事、真情,有立体感、画面感,故事叙述了山里孩子走出大山的痕迹、轨迹,还有心路历程。)


    2008年的某天,余自华将他新近出版的诗集《行走录》(云南民族出版社200712月第一版)送了10余本给我,我又分送了一些文友,文友们读了以后,都大吃一惊,觉得他年纪轻轻,就有“立言”的成果问世,且里边的很多首诗稿,从语言的运用、内容的丰富到情感的充沛,均超过二十多岁年轻人所该有的。再后来,文友们都说:“你应该给他的诗文写一点评论。”可一段时间,我都一直没有动笔,原因主要有一:我认为,余自华其本身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孩子,只不过,通过十多年的苦读、父母的期待、老师的教育,从一个农村孩子变成了一个有点文化的青年人。所以,除适当的鼓励、鞭策,决不能给他过多或过高的吹捧,更多的是要锤打和磨砺。突然有一天晚上,余自华来到我家,告诉我他要到省城工作,希望我为他的诗集《行走录》写点文字。我当时的心情,高兴与伤感并存,高兴的是:到省城某重要单位工作,真正印证了“朝为田舍郎,暮为天子堂”那句谚语——农家孩子要改变命运,唯有读书、唯有不停地奋斗;伤感的是:我女儿对他的感情很深,经常闹着,要我领她去找他,如今要离开楚雄,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更不要说有事无事,他来我家,或我带着女儿去找他玩。

    午夜都过了,他还离开了我家。在斑驳的灯光下,我穿着睡衣送他走。回到家,在淡黄的灯光下,想起他走时说的话,我就余自华其人、其家、其家乡以及一些关于他的诗文,谈谈他的诗集《行走录》。


    认识余自华实属偶然。他与我一同进校,只不过身份不同:我是语文老师,他是初一学生。那一年,我被分回双柏县独田中学,记得进学校的第一个星期,都没有上课,就是领着学生们挖路;进独田乡中学的第一个学期,下午的大部分课,就是领着学生们在满是树林的小山包上,一锄一锄地开挖操场。在众多的学生身影中,有余自华的影子。在他们班,他长得最为矮小,但干起劳动,很是卖力,特别是农家孩子干劳动,是把劳动当成一种乐趣来享受,无论是挖路,还是开挖操场,我们都欢歌笑语,其乐融融。

    再后来,我在校内办起手抄、油印、四开、半月版的《校园文化报》,登载教师的教学心得、教学杂感,以及学生的一些优秀作文和一些习作,其目的和主旨是培养山区学生学习和热爱语文的兴趣,给山里学校营造一种文化氛围。同时,我还在校园内定期不定期地举办一些文学讲座,讲学生懵懵懂懂的“文学”“诗歌”,有时,对古代、现当代的一些著名诗人,我也以讲座的形式,不管学生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灌输给他们、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好在山区的孩子,纯粹是一张白纸,他们都在等待你精心、细心地勾画。他们有着对知识的渴求、特别对文学(主要是文化的单调)热爱,渴望用知识改变农家孩子“身份” 的急迫的心情,还有希望走出大山,对大山外面有十分强烈的憧憬和向往。所以,教他们什么,他们接受什么,现在我还自责,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加班加点地多教他们一些知识。

    在办《校园文化报》的过程中,余自华是一个重要的参与者。他能写一手很漂亮的行书。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把收到的稿子,经我修改和审定后,认认真真地抄写在划好的版面上,充当抄写员的角色。所以,每一期的《校园文化报》,既有他的汗水(抄写的辛苦),也有他的习作问世。特别是他的一些习作,内容广泛、思维活跃,虽然从没有到过县城,但从他的作品上看,就像去过很多地方的孩子,无需太多的修改,即可登载在“校报”上。另外,在我定期不定期举办的讲座中,也有他活跃的影子。

    初中三年,就这样一晃而过。后来,他考取了州民族中学、考取云南大学中文系。在他读高中、大学的七年间,我与他交往不多,只是断断续续地有一些交往。记忆最深的有一次,大概是他读大二时,与我在独田的月光下有一次谈话,作为老师的我,竟然受到了他作为学生的表扬,说:“与老师你还基本算谈得来。”我瞬间被吓出一身冷汗:一方面说明我的知识老化得严重,我必须不断接受新的知识,另一方面说明这小子一是有思想,二是有点狂,同时我也是悲喜交加,看到作为学生的成长和进步,那也是我所希望的。但作为老师的我,对他一直有着父母一样的情怀和心情——希望他有一碗饭、希望他有一个媳妇、希望他有一个家。所以,大学毕业之后,他放弃了在高校教书的工作,我是扼腕叹息;听到他考硕士研究生,本专业不考,而是去考法学专业,结果以四分之差败北,我骂他“好高骛远”;特别是在组织部门工作,我怕有领导说他“不务正业”,我不准他写诗稿,他竟背着我写了几百首的诗稿;但他在2006年中共楚雄州委组织部面向全州招考干部、2008年中共云南省委组织部面向全省招考干部,两次成绩,无论笔试、还是综合考核,两次均名列第一。每每面对这些,我尴尬、无奈、欣喜、期待……什么样的心情都有。我不是他的父母,但我知道“儿大不由娘”的道理,我只能是宽容、勉励,还有不时地“修改”他。这就是我生活里余自华,我眼睛里的余自华:一个普普通通农家孩子、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如果不读书,在他的家乡小岔河村,也许,他连媳妇都娶不上,更不要说是有诗稿问世。


    严格意义上讲,余自华还没有家。他到过皇城北京、走过大半个中国,虽然现在在省城工作,但在省城昆明,他也没有家:从个体上说,他只是一个游子、一个过客、一个歌者、一个行者:如果哪里是他家,在我认为,尽管他心漂万里,但他的家,永远是从小成长、出发的哀牢大山里的双柏县独田乡小岔河村。因为,那里,有他的父母、有他崇拜的爷爷,有看着他成长的父老乡亲,有与他一同成长相伴的兄弟姊妹;那里,贫穷与善良、落后与愚昧并存,同时还是一个地基不稳,极易发生山体滑坡的地方,但又是他梦开始和回归的地方。我想,他现在生活、活动、思维以及写作,还是以小岔河村为圆心的,只不过,他活动的半径愈来愈大,他的思维空间,愈来愈广阔。他在《行走录》的《跋》里写道:“感谢父母,哀牢山深处的他们,一辈子以土地为宣纸、以脊梁为画笔、以汗水为墨彩,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读过什么书,几乎不识几个字,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就是他们的儿子。”

    我第一次接触他家,是他登载在我办的《校园文化报》上的文章,题目是《我和我家》,当时他的岁数不超过14岁,但是他把 “现在我贫穷的家”描摹得非常温暖和温馨,把二十年后的“我家”,勾画得让人心动、让人期待,颇有小平同志“三步走”的战略设想。当时我吓了一跳,决定到他家走走,看看他的家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家。

    从中学到他家,一路上满是秋叶,溪水到处流,小鸟也来做伴,不时有野兔、麂子从我们身旁闯过。由于有他姐姐带路(他姐姐也是我的学生),二十四五华里的山路,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他家——一个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散居在四、五个错落的山坡上,四周都是层层相叠的坡地和水田,村脚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村后也有条永不会干涸的小溪。余自华的家,给我记忆最深的两点:一是院墙外就有些木瓜树。我到他家的时候,正是深秋,树上的木瓜金黄,当我伸手想摘时,他父亲不准我吃(在他们认为,那是猪吃的,给老师吃不礼貌);二是他的家人。他的爷爷,年轻时与当地的风云人物刘德礼走南闯北,颇有见识;他的父亲,一个被乡邻称之为“手艺人”的豪爽人物,从早到晚都可以喝酒,特别是烹调手艺,更是一绝,他可以把一头牛,烹成几十种味道各异的菜肴。余自华的爷爷和父亲,是小山村的灵魂,但父子二人,又有点“敌人”的味道,一辈子磕磕碰碰,你不服气我,我也不服气你,经常相互赌气,但还是可以平安相处。还有一个就是给余自华影响最深的母亲,一个典型的山村妇女。他母亲话语不多,成天只会操持家务,孝敬老人,服伺丈夫,守望儿女(多年了,我一直认为,在余自华身上,他有他爷爷 “横” 的影子,他有他父亲 “犟” 的脾气,也有他母亲善良和逆来顺受的一面)。

    余自华初中毕业后,我也就到乡政府工作了,经常下村,有时要路过他所在的小村子,到江边的毛铺子村进行蹲点。路过他们村,有事无事,也会到他家坐坐,喝点茶水。记得19968月的一天,我正巧下村在他家喝水,得知他没有被师范学校录取,他的父母十分难过(在山里,读一个师范,有一个“铁饭碗”,是好多父母梦寐以求的),可我十分高兴。记得当时,我一边宽慰他父母,一边与他父亲打赌:读高中上大学要比上师范有前途,要他父亲下定决心,多栽几亩烤烟、多养几头牛,好好准备儿子读书的钱。山区的农民最相信我们教师的话——从他父亲那微笑的神态中,我知道他相信了我的话。后来,余自华读了州民族中学、读了大学。特别是上大学的时候,他还领着学艺术的漂亮的女大学生,翻山越岭回到家(虽然最后由于各种原因没有走在一起让人留有遗憾),确实让家人非常高兴,也让小山村的乡亲们开了眼界。



    要全面地读好余自华的《行走录》,不了解他的家乡、不到他的家乡走走,只能是一叶障目,无法了解的。余自华的家乡,在哀牢大山深处,是楚雄州人口最少的乡,全乡只辖两个村委会,人口4000多一点。那里,山高万丈、箐深百尺,三面被江水环绕,特别是那里的雾,作家卡罗去了几次,都不敢动笔(怕写不好)。“听得见、看得见,但走得病”“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都是他们家乡地理状况的真实写照。他在《题双柏独田》的一副对联中写道:“山乡瘠陲,天圆地方,含仁隐智邀君再来;长风舒卷,鹤立哀牢,地灵人杰喜看来朝。”所以余自华要走出家乡、走出大山,付出的艰辛,不仅要有毅力、而且还要有会做梦的父母、还要遇到好老师。所有的这些,也许是上苍的眷顾,在余自华身上,他都拥有。

首先看毅力。从上学开始,余自华就是班上最小的学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要背着十多斤重的柴米、走十多里的山路,到学校生火做饭吃,有时还要被大同学欺负。再看他父母。在农村,望子成龙、成才、或是成人,是父母的最大希望,父母也是在望子成龙、成才、或是成人中慢慢变老、走向衰老、直至走向山后的孤野。从我对他父母的了解,他是他父母的心灵寄托,特别是他的母亲,做梦都在想他——有这样的父母,他没有理由不去跋涉、奋斗和抗争。最后看他所遇到的老师。山区很多老师,都是“代课”、“临时”或是“民办”教师,在黑板上写粉笔字,语法错误连篇,错字都要学生们纠正,更不要说“传道、授业、解惑”,好在余自华自上小学起,遇到的,都是些优秀的老师,很多老师还给他的性格、治学带来深远的影响,如小学时的班主任普云岚,半辈子扎根余自华的家乡从事小学数学教育,因成绩突出,曾受到省政协的表彰奖励;初中时的班主任普文生,他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质朴善良的品质,对性格、品质初步形成的初中阶段的孩子,有着重要的影响;还有初中时的英语老师张俊华,孜孜不倦的求学精神,从一个乡村教师到英国伯明翰大学博士的人生奋斗历程,也激励着如余自华一样的一批学生(那时山里的学生最缺身边的榜样)。特别小学、初中的两位对他影响较大、带他走向文学之路的老师尹辅军、杨祖宏,两位都是楚雄著名的乡村诗人,他在《乡村诗人》一诗中写道:“花蕾满枝的时节/饱满多情的诗歌/在乡村小学的瓦砾上/伶俐穿行/孩子们读着他透亮的诗歌/纷纷做梦。”杨祖宏后来还成了他的表姐夫,他在《再致杨祖宏》一诗中写道:“深山锁佳年,景况逐飘零。卅年勤躬耕,有发微染霜。”

    我对余自华家乡的了解,还有更深、更全、更理性的一面。在我认为,双柏县独田乡,是哀牢大山里的一叶绿舟,如一绺荷叶横亘在昆明、楚雄至普洱的交通要冲上,自古是楚雄至普洱、走向缅甸的茶马古道,特别是离独田街六十里的白鹤箐村对面的石羊,明、清时是云南境内著名的四大银矿(其他三大银矿分别是文山的开化、墨江的他郎、双柏的马龙)。咸丰年间,为争夺石羊银矿的开采权,竟发生大规模的械斗,波及大半个云南,死伤人口数万,但这样大的事件,在独田的史志上未有半笔记载,离百合箐四、五公里的荒野里,有上千座荒坟,若问起附近的村民,都是摇头不知;还有从马龙河至礼舍江,140多华里的路程,全是上千年的茶马古道,一路上马蹄斑斑,一路上有好多处是古战壕,但历史的烟尘,竟埋没很多动人的、或者是让人失魄的故事,我想把一些发生在那段路的故事,以史诗、小说、或者是故事的方式记述下来,可除了路边的几首山歌(如,赶马哥哥你莫狂,家里老婆守空房)外,找不到半点上千年茶马古道的信息。还有独田的教育,起步很晚,1989年才正式成立独田中学,从前都是在独田小学的基础上附设初中,余自华1993年开始上初中时,独田中学才办到第四班。所以,我与一些独田籍的领导、同事交谈,说独田是一块“文化沙漠”,他们都不赞同我的观点,还抬出已去世的前昆明市书法协会主席段雪峰(独田人,自小求学在外,一生磨难,成名在外)作例子。好在余自华赞同我的观点,并表示,今生今世,不管身漂何方,他都会在那块家乡的“文化沙漠”上努力耕耘,所以才有了《行走录》的出世。那是我很欣慰的。



    说了这么多,读者大概清楚了我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文如其人”。一个人的创作,虽然是个体的社会劳动行为,但一个人的成长、一个作家的出现与成长,离不开一个很广阔的社会背景。因为文学是生活的积累,艺术的再现;诗歌是“符号”(语言)艺术的串垫,是情感跌宕起伏的跳跃;诗歌是艺术美、生活美(虽然很多生活是痛苦的,但在诗人世界里,又是另一番的“美”,如“国家不幸诗家幸”讲的就是这样的道理)、情感美、思想美的高度统一;诗歌是“爱”与“美”的选择。若没有深厚的生活体验、广泛地阅读、心灵的感触与煎熬,要有诗作问世,要有能感动自己、打动他人的诗作产生,是不可能的。而余自华以他二十多年的物质之躯,就有200多首诗的《行走录》(一部分是现代诗、一部分是古体诗)出世,他用他的方式,丰富着他的另一种人生。

    通读《行走录》全部诗歌,我可以用三点来总结和概括:

    首先,诗人是勤奋的。俗话说:“早也三分迟也三分。”成功的人,与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要比旁人多用功,而且长期坚持。在这方面,余自华与同时代人相比,是同时代人的典范:在勤学苦读上,一方面他阅读广泛,每月花在买书方面的钱,均在200元以上,有时还来“偷”老师(笔者)的书,特别在2008年,他还考取了MPA公共管理硕士;另一方面,仅从“量”上看,从2004年以来,在完成大量的工作文稿之余,余自华做了大量的读书笔记,同时创作了300多首现代诗、古体诗和律诗(入选《行走录》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近百篇散文。2008年起,他又在“人民网”开设个人博客,撰写了上百篇政论文章。

    其次,诗人是敏感的。诗人与生俱来的敏感,缘自农家孩子自身的矛盾成长:少小离家求学,理想与梦想、实现与破灭、自尊与自卑、自谦与自负、拥有与失去、现实与想象中的反差,期盼融入城市生活又本能地排斥城市或被城市排斥,等等,在很多城市孩子无法想象、无法拥有,而在余自华身上,都挥之不去;很多时候,他是城市的一个看客、一个过客,匆匆独行于城市街头……“诗是我遮风避雨的小房子”(席慕蓉语,于是,很多时候,他拾起了手中的笔,用文字、用情感、用诗歌来抚慰那颗夜晚无法入睡的、敏感的心,他在《孤独的马》一诗中写道:“端祥的我是时间的奴隶/是阳光里孤独的孩子/正为语言艰难地活着/想象邂逅雪样坚白的人生。”

    第三,诗人是怀着梦想生活的。诗美的实质是一种精神的向往,由此而在于人的心灵的燧石中激发出闪光的火花。在《行走录》的大部分诗歌中,诗人是写自己的生活,写自己朴实的生活。如,写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姊妹、他的舅舅、他的老师、他儿时的伙伴、他的师兄难弟。只不过,要把朴实与平凡的生活写成诗,要达到“百味皆可入诗”的境地,没有脚踏实地的日常生活、没有梦想、没有火热的感情,是不可能的。特别是一个有责任感的诗人,任何时候,无论有多大的痛苦,或是有多大的挫折,都永远充满梦想。在这方面,余自华是很明显的。我希望,余自华的梦想,永远在劳动中去创造去实现,特别是用诗歌的形式来实现一种精神的永久向往。

    十年前,读了作家铁凝的小说《永远有多远》,十年了,我还是无法忘记。今天,还是用这篇小说的题目来做我的结束语,并相赠余自华及《行走录》:人的生命,在人类历史中,太短暂 、太渺小了,作为个体的我们,如何让我们的生命走得更远些?另外,我与余自华,相识相知近二十载,集师生、朋友于一身,我们的关系,又能走多远,这也是我所忧虑的;还有,余自华其本人,从人品到才华,从仕途到工作,愈来愈好,但能“敲打”他的人,且愈来愈少,而他的创作才刚刚起步、他的人生刚刚起航—永远有多远?我祈求上苍,永远地眷顾他,让他有更多的《行走录》问世,让他个体与躯体的生命,永远与人世间同行!




语音分享 / 尤国兴

背景音乐 /John Boswell - Festival of the 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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