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城北到城南(1/2)
第一次来潮是在一个星期一的早上,我想每个女生都会经过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天哪,太可怕啦!我当时觉得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我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下身湿乎乎的,脑袋乱糟糟的。
妈妈催我起床,说要迟到了。我说肚子疼。
妈妈说要不要看医生,我说自己能解决。
我心里急得直冒泡,真恨不得自己立刻在空气中蒸发掉。时间就像一锅煮沸的汤,在我心中煎熬。足足熬了一个多世纪吧,我对等待都有点儿绝望了,才听到他们相继远去的脚步声。
我一把掀开被子,侧身下床,夹着双腿古里古怪地冲进卫生间。我很快做完处理,换上一套舒适的衣服,然后开始搓洗那件血糊糊的内裤。你知道吗?那时我的心“咚咚”直跳,觉得自己做了世界上最见不得人的事,正在手忙脚乱地销赃灭迹。
就在这时,爸爸突然出现在卫生间门口。我一下僵住了,血糊糊的内裤举在半空中,一切都大白于天下。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羞耻,那一刻,没有谁比我更恨我自己。因为恨,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爸爸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不过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只停顿了几秒钟,他就扬了扬手说,这是你妈妈的,你可以用。说着,他就把一个小纸包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伸手去接,整个人还僵在那里。我不敢抬眼,仿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爸爸,而是个十足的流氓。
爸爸见我没动,就把纸包放在洗脸盆架上,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他回头喊了一句,今天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我忘了打领带。
是啊,他总是忘这忘那,十回出门有九回要返回来,我怎么就忘了呢?
我很抱歉,当时我在心里骂他是个流氓,其实他是唯一在关键时刻帮过我的人。那天在课堂上,当又一次潮汐到来,我才知道那个小纸包对我有多么重要。
不过,细想起来,他似乎也就帮过我那一次,这并不能怪我的记忆力不好,确实如此。由于工作繁忙,爸爸对我几乎没什么耐心,他甚至很少叫我的名字,通常用“哎”、“喂”代替,就算叫,也是梅雨两字一字不落,听起来就像陌生人。
赵丽娜的爸爸就不这样叫她。赵丽娜是我在城北学校的同桌,算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我常常到她家去玩,她爸对我可好了,总是小雨前小雨后的。你猜他叫赵丽娜什么——娜娜——让人从骨头缝里都舒坦。也难怪,他是大学教授呢。我常常想,他在上课的时候是不是也去掉姓,亲昵地叫学生的名。他那些学生可都是自以为成熟得不得了的先生小姐呢。
相比之下,我爸爸确实不怎么样,性格懦弱,生活粗心,工作没有前途。但不知为什么,我一躺到床上,就不由得想起一些关于他的事。尽管他很不理想,但我一想到这个家从今将缺少个爸爸,简直就要发疯。我真的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电话突然尖叫起来,我吃了一惊,涣散的思绪被招集回来。电话在客厅,妈妈正在那里忙碌,自然由她接电话。这是搬进新家的第一个电话,我的耳朵不禁竖得老高。
她不在……我说过她不在,你烦不烦?……她在哪儿用得着给你打报告吗?
我听出是爸爸找我,我连忙下床准备出去接电话。可我刚把房门拉开一条缝,就看见妈妈挂了电话,双手叉腰怒视着电话机,仿佛那电话机就是她的新对手。
我不敢再往前,轻轻合上房门,转身回到床上。
我不在?我为什么不在?我在心里质问妈妈,但我不敢发作,因为我知道自己吵架根本不是妈妈的对手。我只能两眼望着天花板,让眼泪顺着眼角往下爬。而我的心里有更多的东西在爬,它们细小而众多,由慢到快,像一阵阵潮水冲刷过来。你尝过被潮水冲刷的滋味吗?我没尝过,但我知道那是一种想哭的感觉。
那一夜,我至少梦见电话尖叫了一百次,那尖叫声总是让我心跳加速,我一挺身坐起来,张着耳朵仔细听,除了心跳之外,四周一片死寂。第二天,妈妈领着我到城南学校报到。我知道我就要成为这所学校高一年级的插班生。按我个人的意思,我宁愿整天在家睡觉,也不想做什么插班生。
在我以前的班上,高桂红就是个插班生,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比我要强,可她照样得整天给每个人赔笑脸,那样子就像她欠了大家的不少钱,真让人受不了。即使这样,她也不能和大家完全融为一体。她就像一块补丁,永远是个多余的东西。
城南中学是全市出了名的重点中学,妈妈能把我插进来,一定下了不少工夫。但我想,她的努力只会让我成为一块更显眼的补丁。
据说从这所学校毕业的学生,个个都是人才,不是能说会道,就是动手能力强,要么是善于思考,总之,没一个孬种。
我并没有指望自己能脱胎换骨成为什么人才,只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我想,我是草鸡闯进了凤凰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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