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荡起双桨”，划过生命的江河 | 睡前聊一会儿

上世纪80年代，广西民族出版社为著名词作家乔羽出版了一本歌词集汇，乔羽将其取名为《小船儿轻轻》。乔羽的歌词创作生涯是从《让我们荡起双桨》开始的，第二首更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一条大河》。“我这只小船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晃悠了几十年，倒也落了个欢乐自在”。2022年6月20日凌晨，这只晃晃悠悠、欢乐自在的小船终于靠岸了，而他的歌曲仍长久地，在人们的心湖中留下了波波涟漪。今天，我们来聊聊他，聊聊这位“快乐的老头”。

《让我们荡起双桨》《大风车》《少年英雄小哪吒》……每个年代的童年记忆中，都有一首乔羽写的歌。乔羽曾说，“一个老头子却要写出年轻人喜爱的歌，此中甘苦也是颇堪玩味的。”“要说写作有什么诀窍，保持童心、童趣就是其一。”人不能与生命规律抗衡，但人的心可以永远保持年轻。作品能使作者保持年轻，因此乔羽甘愿奋力写下去。

乔羽出生于山东济宁。大运河穿城而过，微山湖荷花万顷，这里是藕花开过稻花又香的鱼米之乡。“微山湖畔，大运河旁，作为出生地还是蛮好的。”正是这方美丽的水土，养育了乔羽。

在战争频繁的年月，父亲就自己教授乔羽《论语》《孟子》《百家姓》《千字文》等传统读物。乔羽还记得有一年春天，父亲领着年幼的他在河边散步，远远看见河边的草地上草尖青青，煞是好看，可等走到近前，就不见了绿色。父亲就问乔羽，哪首古诗写过这样情景啊？乔羽马上想到“草色遥看近却无”。这件小事情在乔羽心中扎了根，他不仅从小夯实了古典汉语的基本功，而且在情感上终生都有一种“根”的感觉。

虽然家境贫寒，但家庭充盈的爱意不仅没有让乔羽的童年有丝毫缺陷，反而满溢出来，滋养着他一生的创作。虽然母亲是不识字的农家女，但她会讲很多民间故事，唱很多民歌，说很多民谣、谜语。为了节省一盏油灯，母亲夏天摇着蒲扇，冬天暖着被窝，轻声细语地讲故事哄着孩子入睡。母亲的故事好像一条从来不会干涸的涓涓小溪，每晚，乔羽就在汩汩细流中进入了梦乡。

后来，乔羽以写作为业时，很想把母亲讲过的故事讲给他的小读者听。但他发现，小读者们每天晚上都是在电视机或电子游戏前度过。他想，如果能把当年听母亲讲故事所感受到的那种温馨、那种痴迷、那种无可替代的母爱，带到读者幼小的心灵中，是不是能让他们感受另一种童年的幸福，同样可以怡然入睡？于是，《果园姐妹》儿童剧应运而生，“大灰狼”形象也家喻户晓。

在许多人眼里，名人大家似乎是出口成章、落笔生花，诗词歌赋一挥而就，轻松得全不费力气。乔羽的歌词看来很轻巧，但每当他要写些什么的时候，都总是“临纸踌躇，四顾茫然”。尽管有半小时写完《让我们荡起双桨》、一宿写就《难忘今宵》的传奇经历，但其实他写歌很慢很难。成名之后，有些人找他写歌，总说随便写几句就行了。乔羽却从来不敢随便。既然写了，就得写好。每首歌词必须得有凝练的思想，升华的情感和打动人心的语言。上世纪80年代，为了给电视剧《雍正王朝》写70多字的主题曲歌词，乔羽在认真研究剧本原著之余，还读了一百多万字的清史档案。尽管最后导演并没有使用这首歌词，乔羽却大度地说自己的词太过平淡，很难配上曲。

五年前采访乔羽的时候，他穿着白衬衫，脖子上挽着一条围巾，镜头前正襟危坐，可以说是风度翩翩。但镜头放下，只见他扶了扶眼镜，狡黠一笑，问我，你是东北的，一定很能喝酒吧。然后神色失落，说自己因为身体原因，很久没有尝到酒的味道了。那个样子，仿佛是一个老小孩。老小孩特别可爱，他们的可爱之处在于，到了真正成熟的时候，又超越了“成熟”，回到了天真，好像又重新回到了童年。

人真正的精神世界，总是和一些最基本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和土地，和岁月，和自然，和人与人之间的那种亲情联系在一起。真正能打动我们的，大都是那些和非常朴素的生活情感相联系的一些东西，就像乔羽的歌词一样。

乔羽说我就是我。我愿快快乐乐地生活，成就和麻烦都不会成为我生活的包袱。正是因为一直葆有那份欢乐和自在，乔羽这艘小船虽然在大江大河中摇荡，但始终坚定坚信：做善良的人比作恶人快乐，做有事业心的人比无所事事快乐，做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人比斤斤计较的人快乐，做童心不老的人比愁眉苦脸的人快乐。

愁眉苦脸是一辈子，快快乐乐也是一辈子，干嘛不快乐呢？

这正是：

把议论付与古往今来的过客，

把豪情献给风涛万里的船夫。

——乔羽

（文| 任飞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