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亥,猪年,正是父亲的本命年,掐指算来,父亲应该九十六岁了。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是见到了他的重孙的。记得我把孙女⼉出⽣⼗几天的照⽚从手机上下载了,打印放⼤,还是彩色的,呈递给父亲,说道:“是个女孩子。”父亲接过照片,带上放大镜,仔细看,声⾳很低沉,回答“⼥孩⼦好啊!关键是要好好读书。”没过⼏天,父亲就离开了我们。
父亲最后的话算是一种交代,也是⼀种寄托吧。
⽗亲离开我们五年了,整理他留下的只言片语,好像父亲并没有离去,他还在书房里的⼩桌上写回忆录,都中午时分,该吃饭了,我去喊他,他放下笔,眼镜搁置在稿纸上,“好,吃了了饭再写。”
父亲⼀生很爱读书,我刚出生不久,襁褓中的照片背面,他留下了这样⼀⾏字“时刻不懈的学习,为人⺠办好事情。如果不学习就是⼀辈子废人。一九五二年十⼆⽉⼗七日”。这行字是派克钢笔派克专用墨水写下的。那时候的⽗亲,刚刚从供给制转为有薪金了,⼀百四十多⼀个⽉,⼲部服上的标配就是要插一支派克笔。读了⼏本苏联的书,常把马雅可夫斯基的
《列宁》《好》挂在嘴边,这马雅可夫斯基⼀直跟了他⼀生。他念这串名字时,抑扬顿挫,摇头晃脑,流利得很呢。
其实,父亲也就只上过村小三年级,他和一个远亲⽂尚庆同去读书。文记忆过人,文章也写得好,深得老师喜欢。一次,⽗亲问他,有何诀窍?文故作神秘,“肚⾥得有墨水”,⽗亲果真咕噜噜喝下了半瓶墨水。八路军来了,骑着马,腰里挎着盒子,动员打日本。⽗亲和文尚庆约好了到文集去当⼋路,结果,⽗亲去了,⽂不见踪影。⼏⼗年后,两位老⼈在邯郸相
见,饭桌上还说起这事情,惹得后辈们哈哈大笑。
⽗亲最喜欢和有文化的人打交道。解放初期,他在资中任县委书记,就认识了⼈民日报记者纪希晨,土改下乡,他们经常在⼀起。⽗亲常常在党报上发⼀些文章,现在还保存着好多发⻩的剪报。以⾄于⽂革中⽗亲落难了,也是跑北京找纪,想到文化⼈能够帮他。
⽗亲离休后,还上过电⼤呢,他把汉语⾔文学的课本买来,笔记记得⼯工整整,一到考试,他说就“草鸡”了,总也过不了考试关,学了几年,还是没有拿到毕业证书。从⽗亲的⼝⾥,我知道了莫⾔和铁凝,莫⾔的书⼀出来,他总是出⼀本买一本。《檀⾹刑》就是父亲介绍给我,费了好大劲⼉我才读完。铁凝,是河北老乡,当选为中国作协主席,他也幸福地念叨
了好几天。
父亲最喜欢的书是⼀本《新华字典》,硬壳精装本的,他还要⽤画报纸折叠好把字典包起来。读书时,他总要把⼀些⽣字注⾳,批在书上,我再看书时,就知道了⽗亲不认识的字。来了晚辈,⽗亲常常要写一些生僻的字考考他们,对⽅不认识的时候,他会给你讲解,这时候的父亲是很得意的。
⽗亲很崇拜胡耀邦,他说,在川北区党委礼堂,耀邦板凳上一蹲,一个纸烟盒子,常常可以讲半天。每每看到有耀邦题字的地方,⽗亲都会驻⾜良久,毕竟是川北区出来的。
拉拉杂杂写出这些,让我想起⼀幅对联,“一等人忠⾂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亲留下的这些身影,也是他的⽴言,随时在和我说着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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