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11.亚历山大希腊王，苏格拉底哲学派

011.亚历山大希腊王，苏格拉底哲学派

本期内容

1. 亚里士多德对哲学和科学的意义

2. 马其顿占领希腊；亚历山大的成长之路

3. 后苏格拉底时代的几大哲学流派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到古希腊三哲之一的亚里士多德，我说他最大贡献是把哲学和科学分开，其实，关键的问题不在于这种剥离，而在于这哥们在剥离之后是如何定义这两者之间关系的。

那啥关系呢？这一点从书名可以看出来，他说他的书叫做《物理学之后》，意思很明显，我们研究所有有形物质的同时，大家可千万别忘了，它的背后还站着无形的东西，所以，你要是想把有形的东西研究好，那么，你必须用无形的东西做指导。

 一、亚里士多德：哲学和科学

这种思想毫无疑问地确立了一件事，那就是西方哲学是为科学服务的，或者换一句话说，在西方，哲学是可以推导和指导具体科学的。也正是亚里士多德的这一思想，前些年去世的著名物理学家霍金才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说“科学和文明的诞生，恐怕有相当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亚里士多德，所有科学家中，亚里士多德占据的功劳比例，或许是最多的。”

欧洲历史上，无数科学家，哲学家也正是这么看待亚里士多德的。

你要是问，亚里士多德这么牛掰，提出了这么高明的思想，那他的物理学成就，或者说科学成就，是不是很高呢？这个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这哥们一生在腓力二世和亚历山大的支持下，花了老鼻子的钱，雇了无数的人，做了无数的科学研究，但结论基本都是错的。这些结论有很多，比如说地球是静止的宇宙中心，再比如说他老人家认为世界上有五种元素，其中土元素和水元素天生就喜欢往地球这个宇宙中心跑，所以扔一块土疙瘩，它就会掉下来砸你脑袋，而火元素天生就喜欢往宇宙外面跑，所以点着了火，火苗子就腾腾地往上窜等等。甚至可以这样说，他花了很大精力研究出来的成果，就是为了让后世的牛顿等人推翻，然后成就那些人地位的。

但这些荒谬的结论，却也没办法否定亚里士多德对科学研究和科学方法论做出的贡献，因为我们今天还在使用着他的方法，也就是思辨的哲学和不断论证的科学方式来研究这个世界。相当于师傅传给你一套武功秘诀，他自己虽然走火入魔，瘫痪了，但你练对了，打败了你师父，一样没办法否认你师父的伟大。

这里顺便说说哲学这两个字是如何进入中国的，这还要归功于一个日本人，明治初期的日本教育家西周。他在1873年左右，把西方的philosophy一词引入日本的时候，想起了中国《尔雅》词典上对“哲”这个汉字的注释，那上面说，“哲，智也”，那么，作为西方科学的基础，philosophy翻译为“智慧的学问”就是相当恰当的，于是，他创造出了哲学这个词。

实际上，和他同一时期，对这个词的翻译有很多，其中比较流行的有严复的“玄学”，取自老子《道德经》里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但后来大家觉得，还是西周老先生的这个哲学更贴切，就普遍采用了这种译法。让我说，还是人家的名字取得好，西周，西周，那就是中国诞生无数哲学家的时代，人家咋能不哲学？

同样，当时对philosophy的另一个翻译，“形而上学”，来自《易经》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今天虽然也可以用来代指整个哲学体系，但严格来说，在哲学家那个圈子，“形而上学”只是哲学的一个分支，而且是定义相当模糊的一个分支，感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

二、马其顿占领希腊

言归正传，腓力二世不仅仅给儿子亚历山大选择了亚里士多德作为老师，同时作为国王，人家也不差钱，他还在米埃札（Mieza）这地方修建了一所学校，让很多和亚历山大年纪差不多的马其顿贵族子弟也进入学校，和他一起学习。

我们说这一步也是相当重要的，等于是一边向贵族们示好，组成联盟，一边让亚历山大培养自己的执政班底，这些贵族子弟有很多人，比如说托勒密、赫费斯提翁等人，后来都成为了亚历山大的左膀右臂。

在前面提到的喀罗尼亚战役中，腓力二世自己带兵在右翼，儿子亚历山大是左翼的统帅，马其顿一共的兵力是3万步兵，加上3000骑兵，而希腊联军这一边的军力没有任何史料，但猜测是相比于马其顿，希腊在人数上只多不少。

关于这场战争具体过程的历史记录也很少，只知道底比斯圣队这只战前大家公认的最强大的部队，被布置在希腊联军的右前方，正好和亚历山大的队伍相遇，然后这群同性恋人就悲催了，换句话说，他们全都没有了然后，整支队伍被歼。

但这些底比斯人视死如归的勇气，和临死时与同性伴侣相拥而亡的爱情至上主义，彻底地感染了马其顿人。腓力二世看着这些死去的好基友，当场下令，在战场上树立了一座狮子雕像，以纪念他们的英勇事迹。1890年的时候，考古学家们挖出了这个狮子雕像，并且在下面找到了254具骸骨，这间接地证明了，历史书上记载的这支军队，以及他们的爱情、功绩和悲壮的失败，确实发生过。

喀罗尼亚战役之后，整个巴尔干半岛上的希腊联盟彻底地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和能力，公元前337年，胜利了的腓力二世在科林斯召开全希腊会议，形成了一个决议，成立马其顿-希腊永久性同盟，盟主当然是马其顿，包括雅典在内的希腊所有城邦全都低头认怂，但是，只有一个城邦例外，那就是斯巴达。

腓力二世也曾经派出使者，劝斯巴达归顺马其顿，而且还威胁说，“如果斯巴达不投降，我将率军入侵你们的领土，摧毁你们的农田，残害你们的人民，夷平你们的城市。”可是斯巴达人的回信里，却只有一个词，“如果”。言下之意自然就是，你白话了半天，也就是一个如果而已，弄得腓力二世异常恼怒，却也没办法。因为斯巴达这时候虽然是日落西山了，但由于全民尚武精神犹在，再加上远在伯罗奔尼撒那个小岛上，离马其顿距离有点儿远，一时之间，腓力二世还真没啥好办法。

其实，我们说腓力这家伙应该满意了，想当年波斯皇帝薛西斯一世威胁斯巴达，也是同样的一套嗑儿，什么不投降就弄死你全家，烧了你的房子，让你们全都扑街等等，斯巴达人那时候的回答更简略，就是一个字，“请”。

这种简短的回答在今天已经形成了一个俗语，叫做斯巴达式对话，意思是没啥可废话的，爱咋咋地，正所谓人狠话不多，江湖斯巴哥，斯巴达都是这类的纯爷们和铁娘子。

当然，纯爷们这个品种，雅典也有，在投降马其顿之后，有一个雅典人刚烈地绝食自尽了，谁呢？著名的政论家和演说家伊索克拉底（Isocrates）。你可能会说，这是谁啊，没听说过。实际上，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地位确实不突出，不过他在当时希腊人心里，却是一个很牛掰的存在，甚至超越了亚里士多德，他之所以牛掰，是因为他雄辩的口才，把黑的说成白的，那都是小意思，这哥们能把黑的说成是彩虹。

那他为啥要自杀呢？实际上，此人这么决绝的原因还真不是因为当了亡国奴，想要解释他为啥要死，我们必须先明白他的主张是什么。那说出来绝对吓你一跳，这位老伊的一贯主张是，请马其顿来统治整个希腊。

对于这个主张，老伊是这样解释的，他说长久以来，希腊内部各城邦打成一团，脑浆子打了一地，就为了争夺巴尔干半岛上明显不足的资源，为啥大家就不能团结一致，去亚洲抢东西呢？如果真的做不到这一点，那咱们就找一个强大的君主，来帮着我们做，他选中的这个人就是腓力二世。

在这哥们87岁的时候，作为一名连腓力二世的脸长啥样都不知道的雅典人，他给腓力二世写了一封公开信，叫做《致腓力辞》，在这封信里，他不仅殷切地希望马其顿尽快征服雅典等希腊城邦，还给腓力二世出主意，说对待那些波斯人，您可以粗鲁一些，但对待希腊人，要尽可能地文明，“说服可用于希腊人，强迫可用于蛮族人。”

说到这里，你可能一脑瓜子的浆糊了，腓力二世统一了希腊诸城邦，不是正好遂了这老伊的心意吗？为啥他还绝食自杀了？他是不是傻？不是的，因为马其顿占领希腊之后，这老爷子就抑郁了，他并没有看到马其顿人是用说服的手段来让雅典臣服的，而是杀戮，杀到你腿软脚软，扑通一声，跪下了，才算是完事。而这和伊索克拉底统一的“大希腊主义”并不相符，他完全可以预测到，这种杀戮带来了累世的仇恨，雅典和底比斯这些希腊城邦，只要获得一丝丝的希望，就会马上反叛马其顿，希腊大地上将重新陷入更疯狂的杀戮。

所以，老爷子先是绝望，接着绝食，最后就死了。

我们今天很遗憾地说，老伊是对的，他前脚刚死，希腊就又乱了，原因不复杂，腓力二世死了。这位马其顿伟大的君主在参加女儿婚礼时，被自己最相信的侍卫保萨尼亚斯所杀，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为啥保镖会砍死老板，那就是众说纷纭，五花八门了。

有人说这个小伙子是腓力二世的同性恋人，因为一系列的桃色事件，最后小保同学忍无可忍，杀了自己的老板兼老公；还有人说保萨尼亚斯得罪了腓力二世众多岳父当中的一个，怕被报复，决定先下手为强；

但这些理由都很难让人信服，真实的原因可能永远都不会被我们知道了，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腓力二世死后，他儿子亚历山大是那个最大的受益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当时被在场的马其顿贵族一致拥戴为马其顿新的国王，还因为他在随后的一段时间，以他爹被杀为借口，展开了一连串的清洗活动，包括他的堂兄，还有他爹腓力二世的很多位老丈人，都被他斩于马下。

同时，腓力二世蹬腿的消息对于希腊人来说，那也相当于是天降福音，什么底比斯，科林斯，还有雅典纷纷从跪着的状态站了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准备反叛马其顿。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是，还没等他们商量明白，联络成功，年轻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率领的3000马其顿骑兵精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下，一路经过的所有地区上的希腊诸城邦，都被这个小伙子的快速反应和绝对武力值折服，又噼里啪啦地纷纷跪下，说误会，绝对的误会，俺们怎么可能有反叛的念头，刚才只是站起来活动一下，为了这一次能跪得更长久。

当然，这里面还不包括斯巴达，斯巴达人是宁可战死，也不投降，不过这时候的他们根本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和马其顿争夺希腊，在亚历山大并没有意图征服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前提下，斯巴达人用沉默维持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降伏了希腊诸城邦的亚历山大仿效他爹腓力二世，在柯林斯再次召开联盟大会，会议强调了亚历山大的盟主地位，并且宣布全希腊要团结起来，去和波斯人抢夺亚洲的资源。我们说伊索克拉底这老爷子要是晚绝食几天，他绝对不会死了，不仅不会绝食，还会兴高采烈地多吃两碗大米饭，马其顿新的君主亚历山大正是他理想中的那位帝王，可惜，这老头儿太猴急了。

                        三、后苏格拉底时代的哲学流派

亚历山大在停留科林斯期间，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说有一天，这哥们心血来潮，去看望一名当地有名的哲学家。这位哲学家住的地方实在是太特殊了，是一只大木桶，别说房子，这哥们除了木桶，剩下的所有财产就只有三样，一件斗篷，一支拐杖兼打狗棒，还有一个面包袋，面包袋里的面包都不是他的财产，那也是需要别人施舍的。

此人的名字叫做第欧根尼（Diogenes），犬儒学派（Cynicism）的代表人物之一。那么，啥是犬儒学派呢？这事儿说来话长。古希腊的哲学一般分为前苏格拉底时代，和后苏格拉底时代。我们以前介绍的泰勒斯、毕达哥拉斯、埃利亚的芝诺，还有德谟克利特等人，都属于前苏格拉底时代，他们全都是出现在苏格拉底之前，而且研究的东西集中在万物的由来，物体的构成等等。

在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出现之后，他们师徒俩一顿瞎搅合，让除了亚里士多德，古希腊的其他哲学家们研究方向改变了，变成了研究人的道德问题，还有人咋活着才是幸福这类偏重精神世界的玩意了。

这些人分成了四个派别，分别是怀疑学派（Skepticism），斯多葛派（Stoicism），伊壁鸠鲁派（Epicureanism），最后就是犬儒学派，我们下面分别以最简单的语言介绍一下。

怀疑学派从名字就知道，这些人对任何事物都报以怀疑的目光，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事物能被绝对肯定”，它的创始人皮浪（Pyrrho）在去了一趟印度之后，创造了一个经典的词汇，悬搁（Epoché），意思是对万物都不要做出任何主观判断，用这种方法保持内心的安宁祥和，或者叫做不动心（Ataraxia），以达到没有忧虑和焦虑的状态，很明显，这哥们绝对是在印度被大和尚们给忽悠瘸了，受了很深的佛教禅定的影响。

和怀疑派对立的是斯多葛派，他们强调人，神和大自然的和谐统一。在他们眼里，万物都是一样的，所以都是可以认知的，人活着，就要去认知这个世界，从而按照自然规律，或者说老天爷的意思去积极地爱人爱己，好好活着。他们这一派强调自我节制、理性、美德，对别人还要公平公正，你听听这些，那简直就是中国古代儒家在希腊的分支机构，一句话，“天人合一”里面还夹杂着“克己复礼”。

第三个派别，伊壁鸠鲁派，相对来说，它是认可怀疑派理论的。这一派是由一个叫做伊壁鸠鲁的家伙创建的，此人是德谟克利特原子论的坚定粉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那么，一个唯物论者咋能和怀疑论者穿一条裤子呢？我们说他俩在理论上完全不一样，但是他俩的目的一样，伊壁鸠鲁派的最大目的也是达到一种宁静而且自由的状态。只不过怀疑学派是通过对事物不动心达到这种境界，而伊壁鸠鲁派是通过欲望得到满足，精神上感觉到快乐而进入这个层次。

有一件事值得一提的是，伊壁鸠鲁这个人还搞出了一个伊壁鸠鲁悖论，给后来的基督教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个悖论的英文名字是罪恶问题（Problem of evil），他说我们先假设有一个全能全善的“神”存在，对于这样的一个神，如果他阻止不了人间的恶，他就不是全能的；如果他不想阻止，他就不是全善的；如果他想阻止还能够阻止，那为啥世界上还这么多恶人恶事呢？最后的结论是，如果这个叫做“神”的家伙既不能也不想阻止恶，你为什么还要信他？

这个问题对佛教不是问题，第一，佛教没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第二，即便你认为释迦牟尼是真神，佛教也可以用业报轮回，或者说因果，很轻松地就化解开这个难题。可是伊比鸠鲁的这个问题对于后来的基督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甚至可以这样说，一直要等到18世纪，一个牛掰的天才横空出世，基督教才算是彻底地摆脱了这个问题的纠缠，我们到时候再说。

后苏格拉底时代四大哲学流派最后一个就是犬儒学派。这一派你也可以称其为苦修派，他们摒除一切奢侈和舒适，也不关心人世间的世俗规矩和道德，甚至就像是某些人说的，他们喜欢像狗那么活着，所以别人才称他们为犬儒学派。当然，也会有犬儒学派的人告诉你，俺们之所以叫犬儒，是因为创始人安提西尼经常在一个叫做“快犬”的体育场发表演说，所以才自称为犬儒，和大黄狗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们不管哪一种说法是对的，但有一件事是真的，凡是和你争论犬儒学派是啥意思的，都不是犬儒学派的，因为真正的犬儒，根本就不屑于争论。

那么，亚历山大正在拜访的这位第欧根尼，苏格拉底的徒孙，真正的，绝对的犬儒，他面对手握利剑，无数亲兵卫队簇拥的亚历山大，是怎么表现的呢？这个，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