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坊 (By 李东)

老街坊 (By 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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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东


打我懂事起,就住在酒仙桥的老街坊里。所谓街坊,其实就是由十几幢三层灰砖小楼组成的楼群。其所以称“老”,是它已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霜了。简易的小楼,既无阳台又无客厅,一个走廊内,四五家共用一个厕所,两三家合使一个厨房。每个厨房内都有两三个蜂窝煤炉,往往一不小心谁家就可能中了煤气。所幸那时一个楼内的人们全都相互熟悉,您是开火烧饭还是内急方便,常会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要出点事,立马儿邻居们就帮忙解决了。


那时也搞一点绿化,每幢楼前的空地上都种着三两棵杨树。每逢下雨,楼前仅有的两三处下水小孔便会被杂物糊住,现出“汪洋”一片,对上班出行的人极不方便。儿时的我,倒盼着那片”汪洋”的出现,可以趟水当水兵,还可以和泥儿捏小鸭小狗,可算是我们最高兴的事情了。冬天要是下了雪,更是乐了,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滑雪车,仅有的一点斜坡儿也会变成滑道。记得最冷的一年冬天,“三边”还从他家往下泼水成冰,自制了一个小型滑冰场,那时哪有滑冰鞋,塑料底的棉鞋连跑带滑的也玩得好过瘾呢。家太小,天一暖和人们全都出来呆着,玩牌的、下棋的、聊天的、纳凉的,楼前楼后,特别是路灯下,为借那点光,说笑的人们就更多了。那会儿汽车很少很少,连自行车也都数得过来,我总觉得夜很长很长,仿佛天黑以后时间就有点走不动了。


各家都没钱给买玩具,可孩子们发明的游戏多了去了。什么骑马打仗啦(其实就是个儿大的背上一个个儿小的与另一个个儿大的背着个儿小的相互拉拽,看谁先落地谁就输了);还有砍包啦;女孩子爱玩的跳猴皮筋儿、歘子儿、歘拐、跳房子;男孩子们喜欢弹弹子,弹瓷片;还有自制绷弓子相互打着玩,兴致再高点就到野外去打飞鸟,到小河去摸小鱼......


礼拜天,楼前更多了一支妇女的队伍,人人手里一份活儿,这个打毛衣,那个钩窗帘。有看孩子喂奶的,也有端出大盆没完没了洗衣服的。她们手上干着活儿,嘴里还不停地唧唧喳喳唠叨着,从厂里厂外到楼前楼后新鲜不新鲜的大小事情,没有她们不议论的。楼群里一下子便生气盎然起来。


快入冬时,那马车或拖拉机上便有堆成小山似的大白菜运来,一棵棵饱满硕大的白菜被码成一垛一垛的“菜墙”,楼前楼后便成了菜站。“白菜墙”就像一道一道的战壕。一入夜,我们便成群地钻进了“白菜墙”,玩猫捉老鼠或打仗抓战俘,穿着破旧的绿色棉袄气喘吁吁地趴在凉凉的“白菜墙”上,觉着自己成了什么战斗英雄,还真够美的呢。


老街坊里的住户也常“吐故纳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居民的户口被“冻结”了。老街坊作为危房改造的对象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使这些没有钢筋水泥的楼房破败不堪。楼梯间的公用窗上的玻璃一块也找不到了;水管要是一两天不用就会流出发黄的锈水;楼道顶层天花板上被燕子衔泥做了窝。街坊里的人们在纷纷议论拆迁和房价的问题了。老街坊即将成为过去。这里没有名人故居,更不是王府宫殿。老街坊只是庇护过一群建设新社会的普通劳动者。它不会被历史记住。若干年后,老街坊将在酒仙桥的地面上踪影全无。但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来说,老街坊不会消失,它将牢牢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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