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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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什么是“天倪”?倪是分野,植物、动物、狮子老虎、蟑螂老鼠,这些都不一样。狮子老虎不同于蟑螂老鼠,但如果把它们都看作是动物,那就平等了。狮子老虎、蟑螂老鼠不等于花花草草,因为动物和植物不一样,但如果都看作是地球上的生物,那就又平等了。所以,在这种“是”与“不是”之间,同一性和差别性之间,“因之以曼衍”,可以无穷无尽地分,把宇宙分成若干的时空区域,也可以把人生分成若干区域,乃至把原子、基本粒子都可以一刀两半。用庄子的话来说,就是“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这个就是“因之以曼衍”。人的思维也在其中“曼衍”,你迷在其中是“曼衍”,要在其中明心见性、要开悟,就是要打破这个“曼衍”。“所以穷年也”,人生就泡在里面,生生世世都泡在里面。
“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首先要忘记时间,《大宗师》说,首先要“外天下”,外天下后还要“外物”,外物之后要“外生”,外生以后才能“朝彻”,朝彻以后才能“见独”,见独后才能入于“不死不生”。这个是见道的圆满次第,是大圆满次第。“忘义”就是“外天下”,“忘年”就是“外生”,超越生死,时间都不知道了,还有什么生死?“忘义”,没有儒家的仁义礼智信一套,实际上就把社会性放下了;“忘年”,就是把自然性放下了。既放下了自然性又放下了社会性,你想一想,这不就解脱了?所以能“振于无竟”,“无竟”就是无穷,就是无极。《红楼梦》说“太虚幻境”,庄子就是“游乎尘垢之外”,天马行空,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
“振”,多精神,畅游于“无何有之乡”。庄子在《逍遥游》里面说的“无何有之乡”,就是“无竟”,就是没有脚镣手铐,没有烦恼的束缚,彻底自由的境界。“振于无竟”就是大自在的境界,也是自受用的境界。“故寓诸无竟”,我们的心要放在这里,我们的心性要放在这里。放在这里,我们就自由了,就解脱了。
魍魉与影子的故事
庄子的文章确实是多姿多彩,前面通过一系列的故事,乃至于语言和超一流的思辨形式,向我们透露了大道的信息。庄子还唯恐我们痴迷在其中不得正解,下面又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好玩,是罔两问景(影)的故事。
“罔两问景曰:‘囊子行,今子止;囊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什么叫“罔两”?智贤你起来站一站,大家看见没有,在灯光之下,他有影子,影子外围,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个地方的光源比较多,四盏灯,影子外围有几圈影子。我们在太阳下面行走的时候,太阳下面有我们的影子,影子外围,还有一重模糊的影子,这就是“罔两”(魍魉)。我们经常说魑魅魍魉。什么叫“罔两”?鬼魅中的鬼魅,称之为魍魉。这个著作权、这个专利是庄子的。只有庄子,才看出了魍魉和影子的这层关系。
这个魍魉附着于影子,他就对影子提意见了,“囊子行,今子止”,刚才你在走,这会儿你又停下来,不动了;“囊子坐,今子起”,刚才你是坐在那里的,现在你又起来了。“何其无特操与?”你这个人为什么没有操守?为什么总是变来变去的?
“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影子就对魍魉说:我有什么办法?我是影子,是有主人的,他要坐就坐,他要站就站,他要走就走,他要行就行,我拿他有什么办法?他为什么要行、要站、要坐、要止,都是他的事。
从内来讲,我们的精神内容都是影子的影子,都是家庭、学校的复印件,而且是千百年来反复复印的,还不是原件啊。我们能寻回自己的主体精神吗?尼采说:“我的头脑,不是别人的跑马场。”尼采当然是想找回自己独立的精神。禅宗讲明心见性,也是追求独立自在的精神,而庄子在这里则点出了人类精神的可怜可悲之处。
对外来讲,我反复举庄子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故事。蝉在树上并没有惹着谁,自己餐风饮露,吃点树枝上的露水,但螳螂看见了,蝉是它的好点心,要把蝉吃掉。螳螂在那里打妄想的时候,它就没有想到后面有只黄雀在打它的主意,想把它吃掉。黄雀在那里打妄想的时候,庄夫子正举着弹弓准备将它拿下,回家去油炸,或者清炖、红烧。庄夫子正要射弹弓的时候,就想起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这样,我的后面有没有人盯着我,要收拾我呢?一回头,林子里的保安高喊着:“干什么,偷东西吗?”已经跑过来了。保安后面还有他的老板管着他,丢了东西就会被老板炒鱿鱼。所以,我们都在一个有限的因缘半径之内,受到更大因缘的挟持,受到更大因缘的控制。这个更大因缘后面,还有更大的因缘,一层一层,就像佛教里面说的三十三重天一样,一重天管一重天,一个衙门管一个衙门。我们就是这样无助地、可怜地在层层的天罗地网之中不得自由,不得自在。
既然是这么一回事,那我就认命了?认命也不行,我不能那么窝囊,我还是要奋斗一番,要挣扎一下,要与命运抗衡。你抗衡有用吗?你抗衡没有用吗?这些都是说不清楚的。影子又说:“吾待蛇蚹蜩翼邪?”我连蛇蜕蝉蜕都算不上,所以我管那么多干吗?“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面对自己的因缘是无助的,无可奈何的。庄子在《人世间》章里讲“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我们在数不尽的因缘之中被挟持了,不得自由,不得自在。还别说外面的因缘,我们自己的贪嗔痴慢、七情六欲就把我们绑架了,把我们挟持了。你能够在其中得解脱吗?你能够打破贪嗔痴慢、酒色财气、名闻利养对我们的束缚、对我们的挟持吗?这个很难。你要想得解脱,对内你要与自己的贪嗔痴、种种烦恼做斗争,对外你要与各种因缘玩太极,你怎么能够解脱?
这里面的影子倒是很洒脱,“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既然都这样了,那就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吧,哀乐不能入,安然顺化,顺从大道的运行,在其中腾腾任运,如如不动,动亦如如。用禅宗的话来说,就是“随波逐浪”,这当然是很高的境界了。我们总不免于处于这种状况:在命运之中无可奈何地随波逐浪,因为你做不了主。开悟的人可以自觉地随波逐浪,没有开悟的人就是被动地随波逐浪。所以,以前的老法师开示的时候都说:“三世诸佛和一切众生都在火焰中生灭,但三世诸佛有知,而众生不知。”差别就在这里。
通过“罔两问景”的公案,我们要反省一下我们的人生能逃得出这个局吗。从生到死就是这个局,都在这个局之中。怎样打破这个局,使自己能够在无常之中自主?我经常说,要“正位凝命”,位,怎么坐得正?命,怎样才凝得住,不随风飘散?要凝,才能使我们找到安乐处,找到安住之处。
天天听
痛苦时多欲罢不能,自在时能不罢欲。 人生若欲,形影不离。
爱惜欲,和解欲,自自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