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日子过得很慢。安家费花完了,供应粮油没有了,连续两年闹灾粮食歉收。别说分红,买返销粮的钱也是从家里要的。
吃的多是霉粮,烧的尽是湿柴,缺油少菜,口袋没钱,这样的日子望不到头。刚下乡时的新鲜劲磨没了,激情消退了,满腔热血也渐次冷却下来。再也没人给家写信时画上几句蒙文。代之而来的是一首知青歌曲悄悄传唱开来——告别了妈妈,离别了故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经转入梦乡,一去不复返……忧伤哀婉,闻之黯然神伤。
这一年春节探亲就不愿意回来,正月十五、二月二、雨水和惊蛰都过了,拖无可拖,才恋恋不舍离开家。回到屯子时,备耕的活计已忙开了。庄稼不收年年种,是一种希望,也是生存的必然,那时也是一种无奈。虽然连续两年歉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不管收成如何,每到春天还是满怀希望地播下种子,我们自然而然跟随着,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尽量不去想前途未来这些焦心的事。生活的重压,使本已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知青还要弯下身来,脚踏实地,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严酷的现实。最为现实的是“吃”成了我们眼前头等大事,秋收不好,冬没得可藏。分的那点“胶皮苞米”(没成熟)水分大,天一暖和就要发霉,放在炕上赶紧烘干,可还是霉了不少。返销粮也是胶皮苞米,人家粮库保管得好,可等我们碾成苞米面(用水淘了苞米再碾),没晾好还是经常霉。这样的苞米面饽饽,有点煤油味儿,又辣又呛嗓子,捏着鼻子也难以下咽,却还是吃了很久。
没有菜,土豆白菜都没挖窖储存,更别提积酸菜晾干菜。每日下饭千篇一律——盐豆。就是炒熟黄豆,趁热撒上盐水。我觉得黄豆做豆腐、豆皮儿、豆浆都是美味,更别提榨油。可这盐豆把我们吃得一见就头痛,真是咄咄怪事。直到队里种土豆,女知青去挖土豆栽子,故意多剩点,才算吃上蔬菜。还好,不用削皮,切切就炒。老乡待我们不错,等葱叶能揪着吃时,总有给我们送葱叶和酱的。吃百家酱,一家一个味儿,虽然都是黄豆为原料,工艺流程也相近,却有好吃不好吃之别。品评之余,还得出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家里干净的,比较讲个人卫生的,做的酱反倒不好吃。
和知青关系更好的老乡,还给过酱咸菜。多数是酱芥菜,我还吃过酱香瓜、酱茄包、酱芹菜叶(用纱布包了芹菜叶放入酱缸)。那时当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就是现在想起来,六必居、玉川居的酱菜何足道哉。有了教训,以后知青也学着下大酱、积酸菜,入秋挖窖存土豆白菜。越明年,知青探亲回来,就带更多的咸菜、炒榨菜、炸酱等。可远水不解近渴,眼下日子,只有一天天熬着。等下来菜又没油,放两勺米汤当油,大锅熬起菜来。这有点像度荒时的“增量法”,自欺欺人。好在菜绝对新鲜,绝对绿色。也挺好吃,尤其和盐豆比。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饭食,生出一个副产品,那就是躺在炕上精神会餐。一人说起狗不理包子好吃,另一人就说白记饺子更好吃,都是好在吃一口满嘴流油,可当时却只能流口水。然后山珍海味、各系名菜、各地小吃,吃过没吃过的(没吃过的居多)说得津津有味,能从鸭蹼讲到熊掌,从傍晚说到深夜。
不光说,也有过一次行动。知青点的后面是场院,常有鸡遛达到我们门前。一天,一知青馋急了眼,撒了把小米引鸡到屋里,准备关门捉鸡。那时鸡的警惕性也很高,且动作敏捷。在他行将关上门的那一刻,腾空而起,朝门外飞去。他忙乱之中跳起,却只抓到了几根鸡毛,脑袋却碰到门框上。我们跟他开玩笑说,你整个上演了两句成语——偷鸡不成蚀把米、鸡飞蛋打。
知青算没家没业无亲无故的特殊群体,生产队也因势利导,凡是出民工、搞副业、看青、看场一类的活,常派知青去做。好处是知青不像社员,不必惦记家里的自留地猪鸡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干得踏实。因无亲无故,看青看场公平负责,不必顾及亲戚故旧关系。
大半夜的,忽然唱开了!
向知青们致敬!
那个年代必须经历的
福狸耳朵 回复 @不忘初心_met: 知青一代独有的~
主播声音优美!
福狸耳朵 回复 @听友300733466: 感谢点赞和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