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上海买药实录

特稿|上海买药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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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羽岐 杨燕

编辑 | 尹莉娜

林菀算过,打开单元门,走到最近的小区大门,是300米。

在各种线上APP里,离家最近的药店两公里内有三家,但无一例外,都在非营业状态。

在她最新置顶的多个“杨浦XX买药”、“松江XX买药”、“静安XX买药”群里,因为一直有新人被拉入,不停地跳出提示公告:“5公里外无法配送,可以选择自提或跑腿代买”。

整个上海静止之时,非处方药还可以拼手速,处方药只能拼运气了,想顺利到手,跨区甚至跨黄浦江都是可预见的事。

相比一日三餐,“买药”的迫切和重要性不亚于“买菜”。

在上线“应急特需”服务通道5天后,饿了么工作人员发现,买药的需求占到了当天总需求的66%,需要帮助的人中,老人几乎占了一半。

这已经是林菀做志愿者的第三个年头了,她告诉《财健道》,疫情三年以来,其实大家都会有一些经验。不同的是,此次很多老人对封控时长太过乐观,“解封”迟迟不来,他们储备的常用药几乎消耗殆尽,对很多人来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事。

“买药”,是志愿者团队当下最大的难题。

卡住他们的,是处方、核酸、距离、通行证抑或是时间。



#化疗患者、确诊阳性、急需上门援助#

阿娟的母亲是一名癌症患者,每周都需要去两次医院,对身上的PICC管(经外周静脉穿刺中心静脉置管,常用于化疗患者)进行贴膜维护,以防感染。

不巧的是,她被确诊阳性,整个上海能接收的医院少之又少,在小区封闭的情况下,她已经12天没有换膜了。

在帮阿娟转发了无数个群之后,一位和阿娟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业主联系了林菀。她表示自己是一名护士,可以无偿上门帮忙。最终,这位护士自备防护服,帮阿娟母亲的PICC管换了新膜。

这几乎是林菀近段时间感觉最“有效”的一次帮助,但其中多少带着运气的成分。在知道阿娟的事情后,另一个小区的业主同样希望该护士帮自己患癌的亲人维护PICC管,但无论是他出来,还是这位护士进去,都困难重重。

来自邻里之间的帮助可能是上海疫情状态下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作为一位乙肝病毒携带者,护肝的药物对李楠来说已经成了生活必需品。

但被封在家两周,一面是家不能出,另一面是药物肉眼可见的减少。友人出谋划策,现在苏沪两地封禁,但苏州支援的医务人员能进来,或许能想到办法托他们带进来药物。

很多异地的朋友和同事都积极帮她想办法,最终还是素不相识,跟她一墙之隔的邻居伸出了援手。

因为家有老人,邻居申请到了出门去医院的通行证,因此可以帮李楠捎带药物。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准备好需要的证件和处方。从邻居手里拿到1个月的护肝药时,心里感觉像劫后重生。

对李楠和阿娟来说,多少带着几分幸运,眼前的关卡算是闯过去了。

但是,在林菀经手的更多求助案例里,几经周折,时间还是只能靠无限的等待填满。



全市静置状态下,药店是否能开门是个玄学问题。

疫情风险管理要求、药店工作人员是否能如常出门、药品的配送补货,任何一环都可能成为药店关门的理由。

镁信健康相关同事告诉《财健道》,上海疫情防控期间,她们合作的药房只有6-7家处于营业状态,基本都在市中心。有时候,一家药店早上还开着门,下午就不一定了。

即使开门,很多药也不一定能买到。在华氏大药房一家店某日公开的存货单上,992种常备药品中,730种存货量不足10盒,其中剩余数量最多的是连花清瘟,还有376盒。

如果说常见药还能见着,那对于一些肿瘤或者重症患者来说,他们的药要买到可谓难上加难。

疫情防控期间,圆心集团艰难维持着自己在上海地区DTP药房的正常开门,相比普通药店,DTP药房里往往都是抗肿瘤等高值药品。圆心集团上海大区负责人提到,因为药店不能洗澡、不能做饭,所以一家店配备一个住在附近的员工已经是极限。

药房配送、用户自提、跑腿代买,第三种往往是大家最长使用的方式。当然,买药60元,跑腿费250元,这也是大家为了买必须药所付出的“代价”。

很多老人往往会被配送费“劝退”,这种时候,近处的患者药房店长不得不把店关了去送药,“我们判断他情况比较着急了,一定是会想办法送到的”。

一次,长海医院一位患者肿瘤化疗,急需西达本胺片“救命”。患者不得已拨打了110,由110与社区协调,药房店员才能拿着自己的证件(48小时核酸、执业药师资格证、身份证)从小区出门,最后骑着电动车成功将药品送到医院。

一位药房店长告诉我们,为了能让药房开门,患者无奈下拨打过110、120、12345、工商局甚至药监局,有时候还要麻烦交警取送货,才能最终将药品送到患者手里。

不得不这么做,毕竟有时候,连医院所需的一些特效药,也放在药房的仓库里。




在朝八晚九连续跑了几天后,上海下起了连绵大雨。

刘小广感觉自己有点感冒的前兆。他不敢大意,立刻去做了个核酸,上海有些地区可以免费做核酸,此时也顾不上了。以防万一,他晚上没有歇在同伴们都在的酒店里,而是独自找了个住处。

疫情以来,刘小广每天都在外边跑,跟别的小哥略有不同的是,比起买菜,他更愿意接一些帮忙买药的单子,在他看来,救病如救火,显然更着急一些。

因为闪送一次一单的规定,一天下来,刘小广只能完成4-5单,因为比起“买菜”,买药显然麻烦得多。

很多药品需要携带老人的社保卡去医院挂号、开药、排队取药,并不像其他商品那样“到地取货,即拿即走”。更何况,有些特殊的药品购买困难,他往往要跑上好几个地方。

刘小广渐渐跑出了心得,如果是居委会委托的单子,那药品基本都是比较难买到的,一般情况下医院也比药房拿药要容易得多。几天下来,常用的药品他认识得七七八八。

也会遇到一些特殊状况。一次,刘小广接到了一单送抗过敏药品的单子,要送给被已经被隔离的一家人,当时他们住处已经被隔离,尽管心中有几分惧意,刘小广最后还是咬牙备好防护,送了这单货,出来后立刻做了核酸。

流程繁琐,时间长,药店开门数量少,线下配送难。诸多因素叠加,买药变成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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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下,原本可以到店取药的那批用户,也需要线上配送,需求量增加了,但是供给能力却没有跟上,整个系统的压力都呈几何级上升。


在林菀看来,疫情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极为复杂,而志愿者目前做的最多的还是在解决信息差的问题,真正能够落到实处去提供帮助的,还远远不够。


像平安健康,镁信等互联网医疗机构,更多是通过线上平台收集信息,再整合现有资源的配给,甚至不得不人工调节服务能力。


至少,先让信息差这道坎被“趟”平。




今年清明假期,田田爸妈原本计划从杭州来上海复诊,因为疫情,自然是耽搁了。

回想这事,田田觉得十分庆幸,如果一家三口被困在出租屋里,显然对病情是雪上加霜。


费老先生却没有这么幸运。他是位肝癌患者,所需的治疗药品十分难买。无奈之下,只好委托林菀所在的志愿者团队帮忙,看能不能把杭州家里剩余的药送到上海。


快递、物流各方都停滞的情况下,只能由家属将药品送到杭州与上海交界的高速路口,再由志愿者接力送到了费老先生的家中。


对某些病症患者来说,这是无法避免的情况。


除了乐观估计上海疫情封控日期之外,很多急需药物家庭无法储备,或者价格过于高昂,无法一次性储存。


据他介绍,像帕博利珠单抗注射液、阿达木单抗注射液等属于冷链药品,需要在2-8℃的温度下保存和配送,家用冰箱很难储存,况且有些药品动辄几万、几十万元,短时间内大量储存也是不现实的。


不可忽视的是,作为外来人口占总人口1/3的国际化大都市,上海因其发达的医疗水平吸引着很多患者来沪就医。上海“静止”后,他们面对的处境有时候要更艰难一些。

因身患乳腺癌,黄晚云3月和丈夫一起从湖北来沪就医,没想到遇上了疫情,被“困”在了上海。

在因为缺医少药多方求助下,通过镁信平台,一位小哥将药品从浦西到浦东跨江送到了他们手中。黄晚云后来特意写了一封感谢信,给帮助他们的人。

很多时候,距离和隔断是生活的锁链,封住了希望,但善意和真诚却是钥匙,尽己所能的挥洒生机。

乌云遮蔽之后,彩虹还在,春日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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