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刊词】高松：哲学是一种“无用”的大用

课程文稿 

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高松，同济大学哲学系的一名教师，同时我也是喜马拉雅的老听众了，非常高兴能在此和大家聊一聊我的专业。

自古以来，几乎所有以哲学为志业的人都会被问到一个问题，哲学到底有什么用？所以我们也准备好了一些“标准答案”，比如可以这么回答：

“哲学没有用啊，但恰恰是因为无用，哲学才是最高贵的学问。因为所谓用处就是服务于某个更高的目的，而哲学的高贵之处就在于没有比它更高的目的，它只以自身为目的，所以是无用的。”

还可以这么回答：

“哲学是无用之大用啊。古希腊哲学孵化的几乎整个西方文明，近代哲学家洛克、孟德斯鸠等人的思想影响了美利坚的立国。马克思的思想促成了苏联的诞生，后来也影响了如今的中国。”

这些当然都很正确，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想说点别的。我在同济大学开了一门课叫西方哲学史，选课的大都是理工科的学生，其中当然有很多纯粹的哲学爱好者，他们不大会计较哲学有什么用，但是也有很多年轻人的确是抱着这么一种心态来的，就是学哲学能不能让我变得更智慧？能不能对以后的生活和工作有所帮助？对于这些想从学习哲学中“捞点好处”的年轻人，我会说哲学在某种意义上的确能够让你变得更智慧。为什么这么说呢？

是这样的，在你第一次翻开一本《西方哲学史》的时候，你大概率会被柏拉图的理论所惊艳到，那是对“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一种终极解释，非常漂亮；但是当你翻到下一章认识了亚里士多德，却发现这位柏拉图最出色的弟子并没有简单地将老师的理论发扬光大，而是在最根本的地方推翻老师的观点。“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亚里士多德的这句名言的确是对西方哲学史的真实写照。当然，他自己的理论也未能幸免，被更爱真理的后人给推翻了。大哲学家黑格尔将整部西方哲学史比作“后面的哲学家干倒前面哲学家的战场”。他说在这里面“每一个杀死另一个，并且埋葬另一个”。也就是说，读哲学史时，今天你可能还沉迷在某位哲学家的主要理论中无法自拔，明天可能就随着另外一位哲学家将他抛弃了。

起初你可能会无所适从，但是渐渐的你就适应了。我常常开玩笑和年轻人说，学一遍哲学史就相当于让数十种精妙绝伦的思想体系跟你挨个“洗脑”。到了最后，你至少获得了一项被动技能，就是对“洗脑”的免疫。因为你在其他场合被灌输的东西和这些体系相比，根本经不起追根究底，甚至连科学也不例外。不信，你可以听听我的这一讲。

但除此之外，你应该还能学会一项主动技能，那就是跳出既有框架的能力。因为哲学思辨从来不把自己限定在某个现成的框架内，任何值得称道的哲学进展都是对既有框架的突破。那当然，哲学家所要突破的是最基本的框架，你不必这么极端，但是至少有了勇气和眼界来跳出在生活和工作中束缚你的那些框架。而在这之前，你甚至无法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束缚。在工作中，这种能力就是创新力的源泉。有人说西方人比我们更有创造力，这或许是偏见，但如果真有其事的话，那么我愿意相信这要归功于他们的哲学传统。如果将这种能力用在对生活方式的思考中，那么至少能让你活得更开放，因为你能学着跳出来看到其他的可能性。我们知道，英语中将傻瓜称为idiot，这个词的希腊语词源的意思是某人自己的，或许它原始含义正是那些固守己见、无法走出自己舒适圈的“死脑筋”。你看，哲学的确能让你变智慧。

你现在听到的《哲学第一课》并不是哲学史，而是以问题为导向，让你直面哲学本身。虽然你在其中无法领略各种大神的互相厮杀，但是它带给你的脱框体验毫不打折，甚至更加直接。为什么这么说呢？是这样的，其实我们的日常思维被限定在由一些观念所搭建的框架之内，但是由于这些观念非常基本，所以很少有人能注意到我们对它们的依赖，更不用说去质疑它们的有效性。但《哲学第一课》就以各种方式考察了这些基本观念。比如本书的第一讲，刘擎老师就提出了二十二个思想实验。科学中的实验是人为创造出自然界很难出现的极端条件，以此逼问出产生自然现象背后的自然规律；那么思想实验呢则是通过精巧的设计，把我们带到日常生活难以企及的绝境，逼着我们审视基本观念的合理性。除了第一讲明确打出思想实验的旗帜之外，其余各讲也或多或少是以这种方式展开的，我们真的有自由吗？我到底是谁？因此我们并不是在试图给你灌输某种观念，而是在邀请你和我们一起进行一场思想的冒险，从日常生活的司空见惯中暂时跳脱出来，从一个新的角度领略它的惊奇之处。

当我录这个音频的时候，正在上海的家中被封闭管理。如今就在当下，我们接二连三的遇上了一些之前可能从未遇见的极限情况。许多似乎只会发生在思想实验中的场景，通过各种方式来到了我们的身边，有的是借助互联网，有的甚至是我们自己就在亲身经历。我相信在这个时候哲学会特别的有用。最后，欢迎大家在喜马拉雅上收听、订阅《哲学第一课》，让我们一起从惊奇开始，踏上智慧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