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橱的移交 [德国]约·雷丁

一个橱的移交 [德国]约·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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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橱的移交
                                                      [德国]约·雷丁

“休息!统统到校园去!”

孩子们从两位女教师面前走过。只见粗蓝布裤和绒线衫在你推我挤。几乎看不见面孔。只有在漫不经心地走过的孩子抬头看女教师的时候,才露出半张开的、好奇的嘴。不过其中有一个男孩的嘴紧闭着,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张被踩得模糊不清的鱼刺形镶木地板上立刻卷起一片尘土。

“又粗野,又可爱,这群毛孩子。”年老的女教师说。

“这两样我都会注意到的。”年轻的女教师说。

“经过一些时间,孩子们就会反映出他们老师的精神结构。”老年女教师说。

这是她从一本教育学的厚书上读来的。青年女教师心里想。也许是昨天才读到的。什么心理社会领域和谆谆善诱呀,或者早熟的冲突世界呀,或者鬼知道什么的、很高兴,我能够第一次把这部书放进书架的最后一排。第二次教师考试完结了,现在这些理论家该可以从我的背上滑下来了。她为什么不对我谈谈她的经验?她想讨好我吗?是要证明她的消息灵通吗?

“玛格丽和托马斯在休息时不用到校园里去。”老年女教师说。

这时青年女教师才注意到有两个孩子留在教室里。女孩齐肘以下装上人造假手。“先天残废的孩子,”老妇人轻声地说,“她可以用假手像别人一样写字。只不过她不宜到校园里去。要是她摔了跤,假手摔坏了,是很费钱的。托马斯是一个邻居男孩,陪着玛丽特,在休息时给她作伴吧。”这儿的人真守旧啊!青年女教师想,为什么不取下那个孩子的假手,让她到校园去同所有其他的孩子一块儿玩呢?

“现在我要把我的橱转让给您,德根小姐。那里面没有多少东西了,只余下主要的存品。”

老年女教师指着墨绿色橱门说:“我这五十年来都使用这只橱。”

她用手抚摩一块泼黑色的痕迹,“颜色在这儿起了泡。这要怪一只炮仗,”老年女教师说。“爱德温用一根线把它系在橱柜的钥匙上,在休息时把它点燃的,当时我不在这儿。要不,他是不敢干的。今天爱德温已经是磨坊街一带溪路拐角上加油站的职工了。我常常驾车去加油。他现在自然不能在加油泵旁边玩弄鞭炮了。”

我完全不晓得她有辆汽车,青年女教师想,毫无疑问,她再也不行屈膝礼了,可是以她那种年龄还蓄着时髦的短发。不过,一辆汽车呢?我真不敢相信她会有。

“喏,这儿的一些花瓶我都赠给您,女同事,”老年女教师说,“橱的上两格抽屉里塞满了花瓶。有瓷的,铬的,玻璃的,陶土的,铜的。都不大,宁可说是小瓶儿,有环,有栓,有方格的,有条纹的小瓶儿;有圆腰的,有长颈的,有弯脚的,有腰部带柄的小瓶儿。”

青年女教师被对方塞了一件工艺品在手里。这是一件仿古的双耳陶瓮,上面有题词:伊比查草药利口酒。

“我把这些花瓶赠给您。老年女教师说。”

“所有的吗?”年轻的那位问。

“所有的,”年老的那位答。

“多谢。”

千万别表示反对,青年女教师心里想。我今天就可以通知看守人。叫他把抽屉打扫干净。

“不过我得把纪念品带走,”老年女教师说。“您瞧见中间的抽屉了吗?里面尽是纪念品。这一切都充满着回忆啊。”

青年女教师注视老年女同事把东西一件一件地从抽屉里取出来,放进结上有墨浸了的字迹:祝贺赫德维希·埃尔韦特小姐的命名日——1952年。

从那两个孩子的角落里传来叫嚷声。女教师们转过身去一看,原来是那个先天残废的孩子用假手打男孩的头。

“喂!”老年女教师喊道,“托马斯,朗读一点什么给玛格丽特听吧。”她对青年女教师说:“玛格丽特有时显得不耐烦。这并不奇怪,我们只好原谅她。”

老年女教师继续在放纪念品的抽屉里翻找。青年女教师走到窗口边去。

“读点别的,”玛格丽特说,“还是读那三个孩子住的房屋燃烧的故事吧。”

“我前星期可是已经读过了呀,”男孩说。然而接着他还是顺从地朗读了:“三个孩子躺在屋顶小楼里的草垫上。妈妈拿着蜡烛走来,为了给孩子们一个道晚安的吻。这时最年长的孩子说,把蜡烛放下,再讲一个故事给我们听吧。妈妈把蜡烛放在草垫旁边,讲起风暴的故事,风暴在港湾里迷了路。风暴从老远老远的地方来,从黄海来。它在中国很熟悉。可是它在北海既不认识岛屿,又不认识灯塔,既不认识海岸,又不认识鱼虾,既不认识海鸥,又不认识河口……”“好啦,我说完了,”老年女教师说。“德根小姐,您可以接收这只橱了。祝您领导班级成功。我早说过,他们统统是可爱的孩子。根本上可爱的孩子。您得注意,您的放纪念品的抽屉多么快就会装满了。”

青年女教师从窗口转过身向老小姐走来,伸手给她。伸手是困难的,因为老年女教师除了沉重的公文包而外,还贴身带着一些小匣和纸盒。

“再见,孩子们!”女教师大声说。

“再见,埃尔韦特小姐,”孩子们说。他们好像是在同声朗诵:再—见—埃—尔—韦—特—小—姐。也许班级每天都是这样向女教师告别的。

青年女教师在老年小姐的身后关上门。托马斯在角落里念道“……风暴穿过屋顶窗口,把草垫旁边的蜡烛刮翻了……”青年女教师走到橱边,橱还是开着的。有一朵人造玫瑰花掉了下来。女教师把它拾起来。这时她发现橱子的最底层一格抽屉里有只铁皮盒。盒里装满纸条。女教师读最上面的一张纸条:埃尔韦特,灰色老乌鸦,你滚到梅勒去吞食生菜吧。在第二张纸条上有如下的韵句:啊,老天爷,请,请您惩罚老埃尔韦特!

其余的纸条上也都写着类似的咒骂语句,是用各种文体写的,绝大多数都写得整齐清洁,就和老年女教师给他们写的那样。托马斯念:“……草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倒不是有个孩子在上面转动,而是脚底着火了……”

青年女教师砰然一声关上铁皮盒,向门口跑去。

“埃尔韦小姐!”她中断了喊叫。她本想喊:埃尔韦特小姐,您还忘掉了一点东西。但她又反过来想,为什么我还让她负担这只铁盒呢?也许是她故意留在这儿,留在这最底层的抽屉里的吧?可是这么多的纸条!比花瓶还多。青年女教师把铁盒放进那个空的放纪念品的抽屉里去。这是基石,她想。

托马斯念道:“……一下子顶楼充满了烟火,母亲和三个孩子连喊带叫都来不及了。男人们从左邻右舍跑来帮忙。但是上顶楼的梯子已经烧焦了。当咆哮的风暴摇撼着燃烧的房屋……”

“休息完了,小姐,”托马斯说。青年女教师没有注意到铃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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