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打工人”的意外猝死

2022年2月22日，在这个前所未有“贰”的日子里，除了挤爆婚姻登记中心的新人们，还发生了两件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

然而，二者一旦被拿来进行对照，想必会深深刺激到了广大“打工人”的神经。

当地时间22日，荷兰阿贾克斯俱乐部宣布对为4年前一次不幸事件承担“抢救不当”的责任，并向因突发心脏骤停而昏迷至今的球员阿卜杜勒哈克 - 努里的家人，支付785万欧元的补偿金。

而也就在22日当天，著名互联网大厂字节跳动，正调动全部公关力量，对前一日（21晚）发生的员工“猝死”事件，进行舆情控制——删帖的删帖、控评的控评。

同命，也许真的不同价？

打工人之死

根据目前所掌握到的消息，包括死者妻子以及字节在今天下午（23日午后）的声明，笔者梳理了这起意外事件的经过。

21日晚18时前后，字节跳动视频架构部门的一位图像算法工程师（字节方面将其称为“吴同学”），进入中国卫星通信大厦的健身房做运动。

18时56分，这位吴同学在运动约1小时后出现头晕现象，进入茶水间休息。健身房教练发现举止异常，上前询问。

吴同学自述可能是低血糖，教练随即为他倒了一杯糖水，并通知行政前台启动 SOS值班号。

19时09分，保安经理取得血压计到场支持，为吴同学测量血压后，建议联系同事陪同就医。在此期间，吴同学出现呕吐现象。

19时18分，教练拨打了120电话。同期，保安经理与在场另一位安保对吴同学实施CPR急救（两人均持有急救证书）。

至19时30分许，120急救人员到场救治，病人被送上了救护车。

当晚20~21点间，字节跳动方面通知了吴同学的妻子（根据吴妻的叙述）。而病因，根据吴妻的叙述，为心梗突发。

实际上，在21日午夜至22日凌晨间，网上对此事件已经有了议论。

有在中卫通大厦工作的朋友表示：在五楼看到作心扉复苏按压，并认定“人就是字节”的。

在此之后，由于病情危重，在家属的要求下，医院为吴同学上了体外膜肺氧合（ECMO，俗称“人工肺”）。

然而，仍不足以挽回一切。

22日晚上21点前后，吴妻在网上与人交流时，坦言“医生判断大脑全部死亡，无自主呼吸，无自主心跳，所有器官衰竭，无力回天”。

不过在字节跳动方面看来，显然事情还没到最后时刻。

就在不久之后的23日凌晨，字节跳动方面在内网发布情况说明，在简单介绍了事情经过以及各方为抢救吴同学付出的努力后，表示“截至2月23日0时30分，来自医院的反馈，吴同学情况危重，目前仍在抢救中。”

与此同时，毕竟是一家科技企业，字节跳动对于舆情风险的管制，也同样没有落下。

从21日晚间到23日早晨，其对各社交媒体平台的公关一直没有停过。

从比较生硬的删帖、控评，到相对隐蔽的搜索排名压制、阅读量删除，可谓形式多样。

也许直到此时，公司方面还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能够在最后时刻化解这一重大负面。

但遗憾的是，终究没有任何反转。

23日午后，医院虽尽力抢救，但终究没有能够留住吴同学。字节跳动随后发布声明：午后13时43分医院传来消息，吴同学已不幸离世。

来自生活的重压

“字节和心脏，只能有一个能跳动”

去年5月，借助脉脉平台的匿名功能，一位字节跳动的员工曾经这般吐槽道。而9个月后，这句话又因为吴同学的意外身故，再度满网络横飞。

无论是那些全无利益纠葛仅仅吃瓜的群众，还是部分物伤其类的“打工人”，许多人似乎已经把吴同学的死，自动与996、加班、高强度劳动等相挂钩。

而对于“大厂”的新一轮批判，也就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不过在这里，我们却也得为字节跳动说几句公道话。

因为有一点，目前是可以确信的——至少在吴同学发病的那一天，他并没有加班，甚至可能还心情不错。

毕竟，笔者还没见过哪个紧急任务临头需要晚上加班的打工人，是能够在当晚18点进入健身房先练上一阵再说的。

当然，心梗也可以是以往操劳所累积的总和。毕竟吴妻那段广为流传的说明，确实也提到了吴同学“平时就加班很多，压力很大”。

不可否认，对于那些在大厂讨生活的人们，压力从来就不会小。

因为其中的许多人，来自他乡，怀着在大城市立足的梦想，无论自愿也好，被迫也罢，他们能够用来换取未来幸福生活的，除了还需要磨炼的技术和诚恳的工作态度，也就只有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了。

“目前我们房贷每月21000有余，按揭30年，爱人的突然离世致使我无力承担房贷，请问各位友人我该如何办，是否可以退房退款。”

“后事办妥后会回到老家江西，与母亲一起在小县城生活，孕育孩子，抚养成人。我希望能最大程度的为孩子存上一些钱，安度余生。”

“我挣扎了一天一夜未合眼，这件事情迫在眉睫，我无力承担下一个月的房贷。”

“我真的没用，我能做的就是保住宝宝，我真的挣不到这么多钱。”

在吴妻那段说明中，上面这四段话，位于对话的顶部，甚至在对经过说明的前面。

从这些文字中，能够体会到一个女人在撕心裂肺的悲痛下，仍旧需要拼尽全力维持理性的那种绝望。

悲痛，因为相恋相伴已经11年的爱人，突然撒手人寰。

绝望，因为随着家中顶梁柱的坍塌，月供的重压也随之到来。

然而，身为妻子，她却连不顾一切放声大哭都无法做到，因为对于丈夫的最后一点“念想”，此刻正在她的身体内静静成长，还不到2个月大……

这一幕，就仿佛是《天下无贼》片尾的现实版——

随着警察的到访，王丽得知了丈夫的确切死讯，最后一丝幻想被彻底击碎。

但绝望中的她，却只能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口吞下裹着烤鸭的饼卷。因为腹中的孩子，需要充足的营养。

细细想来，不幸去世的吴同学，不但是个负责任的爱人，更是一个顾家的好丈夫。

毕竟756万的房贷（通过吴妻的叙述简单计算所得）再算上必需的30%首付，这位打工人为他的家庭，可以说是拼尽所有。

当然，他的妻子，也值得他所付出的一切——在明知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之际，这个女人仍旧一心一意考虑着两个人的事情，将自己腹中尚未降生的孩子，作为了未来生活的中心点。

为此，她甚至可以放弃千辛万苦才得以立足的北京，退回江西老家。

有人说，出生在小城的人，想要给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创造更好的生活，就得拼尽自己的所有前往大城。

正如某位网民的评语：哪有什么自发性的加班卷王，还不都是被房价和生育成本给逼的。

这也是大多数因为996而愤懑的打工者，在牢骚过后，继续加班的原因。

尽管字节跳动在这一事件中的形象，并不光彩。不但试图控制舆论、压制负面，而且其在业界，也确是以“996”而出名的大厂之一。

但笔者，无意对其进行指责。

既然悲剧已经发生，并且无可挽回，那么最重要的显然是如何帮助和安抚那位悲痛的妻子，并且确保死者的后代，能够平安降临，并且健康成长。

“吴同学送医救治过程中，相关同事全程陪同。公司已承担全部医治费用，全力提供后勤支持。公司还将向吴同学家属提供抚恤和关怀，协助处理好相关事宜，尽力帮助其家人渡过难关。”

字节跳动在确认吴同学死讯的声明中，做出了上述承诺。尽管其执行情况有待观察，但态度还算得上诚恳。

事已至此，依然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尽管自去年8月取消“大小周”，乃至于11月1日开始执行《中国大陆加班管理规定》以后，明面上就已经不再将死压工作量和加班计入考核。

但随之而来的收入锐减，却使得许多员工开始在加班问题上，逐渐“自愿”和“主动”。

身处这个经济转型，产业调整的重大历史时期，关注那些高、大、上问题的同时，牵涉我们每个人的“分配”问题，也具有同样的重要性。

最后，还是愿这个调整时期能够早日结束，也希望吴同学的悲剧再也不要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