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岁哪知世事艰

早岁哪知世事艰

00:00
23:30
人生的坎坷到底是怎么来的呢?世上往往都说是怪自己作孽遭了报应,而我却不是这样的。我向来对人多情谊、重承诺,可是反而因此受到了连累,直到后面,我自己也是茫然不解,心痛不已。
我父亲稼夫公,为人慷慨豪侠,急人所难,成人之事,常常帮助别家的女儿婚嫁,资助抚育别家的儿子;挥金如土为他人,做的好事屈指难数,却都为他人忙碌。而我们夫妻在家居住,过日子偶尔有所需要,却不免要拿物品去典当作抵押。起初移东补西瞎凑应付,继而左支右出,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谚语说得好:“处家人情,非钱不可。”说的就是当家过日子和应酬人情,没有钱是绝对不行的。起先,我们只是被外边的小人议论,后来渐渐也遭到家里人的讥笑。“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真是千古的至理名言啊!我虽然是长子,但在族中排行老三,所以家里上下都称呼芸儿为“三娘”,后来忽然改叫她“三太太”了。开始还只是开开玩笑,继而便成了习惯,甚至连尊卑长幼各色人等也都以“三太太”称呼她。
芸儿性子柔润,以公婆为上,自然是不敢反对。还劝我说:“左右不过是个称呼罢了,由他们去吧。”
后来思忖,莫非这些都是家庭发生变故的先兆?只是“当时已惘然”,根本没有想到后面的变故!
乾隆五十年,我随从服侍父亲到了海宁县馆舍。家里寄来的家书中,芸儿都附夹着她专门给我的小信函,我总是展信欢颜。父亲见了,便对我说:“你媳妇既然能动笔墨,以后你母亲的来信,可以吩咐她为其代笔。”刚开始我还觉得父亲看重芸儿,是可喜之事。可是后来家庭偶尔出现了些闲言碎语,我母亲和芸儿在家,就怀疑是芸儿在信上叙述不当,给父亲乱说一通,因此就不再让她代笔书写家书了。不久,父亲见信上不是她的笔迹,便找我问道:“你媳妇是不是生病了?”我便去信询问情况,可也没有得到芸儿的回答。心里不免埋怨芸儿:“你公公等回复呢,你好歹也和夫君说明一声啊!”日子久了,我父亲便发怒说:“我看你媳妇是不屑于代笔写家书啦!亏得我那么看重她,看来小家小户出来的人就是不可信!”我心里急,但又不敢忤逆父亲,诺诺地应着。
后来,等我回到家探问情况之后,才知道详情,是芸儿受了委屈。我马上要执笔写信,想和父亲为芸儿申辩,可是芸儿急忙拉住我说:“夫君,切切不可,事已至此,公公早已生气,何苦又让婆婆再次不快呢?夫君啊,我与婆婆朝夕相处,我宁可遭受公公的责备,也不愿与婆婆失欢。”
看着芸儿戚然,我顿时软了心肠,也觉得她说得在理。直到最后,这件事终究没有解释清楚。
庚戌那年,即乾隆五十五年的春天,我又跟随父亲到了扬州邗江。官幕中有个同事叫俞孚亭,带着家眷住在这里。许是父亲见他齐享家庭之乐,心中所动。有一天我父亲就对他说:“我这一生辛苦,常在客居异地他乡之中。我心里寻思着,想找一个能服侍起居的人,陪伴左右,然而始终得不到。儿子辈如能体谅我的意思,应当在家乡帮我寻觅一个可人儿来,这样我说说话,好歹也有人听。”
俞孚亭便将此事转告了我,我就写了封密信给芸儿,请她为媒物色:“芸娘,父亲这件事情你还是亲自去操办,期望能博取父亲的好感吧。”
芸儿向来以我为尊,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一个姓姚的女子。芸儿对此事能否成功还拿不定主意,所以没敢马上禀告我母亲。等姓姚的女子来了后,家母疑问:“此女子是谁?”芸儿不敢告知,便托词说是邻家女过来游戏玩耍的。等父亲命令我接她去官署后,母亲动怒,芸儿又听了别人的建议,托言说这女子是父亲本来就合意的人。我母亲见了,冷笑一声:“你之前不是说这邻家女是过来游戏玩耍的吗?现在老爷为什么会娶她?”因为此事,芸儿就得罪了婆婆,在家里的日子越发难过,而我却不知道。芸儿心疼我,为我着想,多大的委屈也都自个儿吞下,郁结在心底。
乾隆五十七年,我在江苏仪征县工作,父亲患病于邗江。我去探望他,结果自己也生病了,当时我弟弟启堂也跟过来服侍在父亲身边。这时,我接到了芸儿的一封信,信上说:“弟弟启堂曾向邻家妇人借贷,并请我做中间担保。现在人家来追索欠债,催得很急。你也知道,咱们自家是没钱的,这可如何是好?”我马上去询问弟弟,他反而认为是嫂子多事,居然写信告状。弟弟对我冷冷地说:“兄长就是太宠爱嫂子了,怎么连小叔子的事情都要管?”
我被抢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于是回信说:“我们父子俩都病了,无钱偿还,等弟弟回去后自行筹办了结罢了!”
过了几天我已经病愈,就回到仪征县去了。结果芸儿不知,还寄信到邗江,父亲拆开信一看,信上又说起弟弟启堂向邻家妇女借贷欠债的事,并且还说:“令堂大人认为,老人的病都是姓姚的女子引起的。老人病愈后,应当秘密吩咐姓姚的女子托言,说她思念家乡。妾身再叫她父母到扬州来接回去算了,这也是彼此推卸重担的计策。”芸儿以为还是和我在说体己话,都一五一十写得明明白白。
结果父亲看了信后勃然大怒,急忙唤来弟弟询问欠债的事,弟弟为了推卸责任,回答说不知道。父亲怒火冲天,即来信告诫我说:“你媳妇背着丈夫借债,反而诽谤小叔子,甚至信上称婆婆为‘令堂’,称公公为‘老人’,有悖礼节而荒谬!我已经派专人带信回苏州,斥责驱逐她出去。你若是稍有点人心,也应当知道自己的过错!”
我见了信后,简直是晴天霹雳,马上写信给父亲表示认罪。同时也急忙寻找骡马返回苏州,生怕芸儿受不了这个打击,会寻短见。到家后赶快和家人述说了缘由经过,可是这时父亲所派家人也拿着驱逐信来了,信中依次指责芸儿的多种过失,言辞非常激烈,父亲驱逐之意非常决绝。
芸儿跪倒在地,哭着说:“妾身固然不应该妄言胡说,但是公公也应该饶恕我妇人的无知呀!”母亲自然是不肯听我们的解释,一再冷言。
过了几天,父亲又有亲笔来信说:“我也不多责备了,你带着你媳妇到别处去居住吧!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免得我生气也就够了!”
事已至此,我只好与芸儿回到她娘家寄居。但因芸儿的母亲已经亡故,而且弟弟出走在外,所以也不愿长住在她们家族中。正在为难之际,幸亏朋友鲁半舫闻讯后可怜我们,招呼我们夫妻俩住到他家的萧爽楼中,我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过了两年,我父亲才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和缘由。当时恰好我从广东回来,父亲自己来到萧爽楼,对芸儿说:“以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也怪不得你,你们为何不搬回家去?”
听了父亲的话,我们夫妻俩真是大为欣喜,马上就答应了。仍然回到故居旧宅,终于与家人骨肉团圆了。哪里料到又冒出了憨园这么个孽障之事啊!
芸儿一向患有血疾的毛病,也是由于她弟弟出走,以及她母亲金氏因思念儿子得病去世,家中多变,芸儿悲伤过度而落此病根。自从认识憨园,她有个说话陪伴的人,一年多未发过病。我刚刚庆幸为她觅得良药,以为这病大概要好了。恰这时,憨园却被有势力的人夺去。人家许以千金聘礼,并且许诺赡养其母温冷香,简直就是唐代番将沙咤利仗势欺人占有美姬柳氏的翻版啊!
我早已知道此事,却不敢告知芸儿。等芸儿探知后,就哭着对我说:“当初真没料到憨园如此薄情啊!”我说:“还是你自己太痴情了,她们这种圈子里的人,哪能有什么感情?何况这种贪图锦衣玉食的女人,未必能甘心做个荆钗布裙。与其说是后悔,倒不如刚开始没办成为好!”因此,我再三抚慰她,可惜芸儿终究因为受到愚弄而忍恨,致使血疾又发作起来,每天卧在散乱的床上,药物医治也不见效果。这病时发时止,落得骨瘦体弱。没过几年,欠下的债务与日俱增。时下众人也议论四起,我父母又以她和娼妓憨园结拜姐妹为事端,更加憎恶她。屡屡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