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看门

老杨看门

老杨终于退休了。

退休后的老杨忽然感到非常轻松，走起路来从腿到脚都感觉轻飘飘地。

孩子们大了有了自己的工作，去了远方的城市，老伴也跟着儿子伺候孙子去了。老杨住不惯大城市，只好独自待在小城的家中，成了孤家寡人。

老杨感到很孤独，整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走在路上遇到过去的同事或亲友，老杨微笑着准备和他们聊两句时，他们总是要么点点头，要么挥挥手，甚至连句话都懒得回答。

退休前后的反差让老杨很不适应。为了打发寂寞时光，也为了发挥余热，老杨最后通过老关系又“被返聘”回到了原单位，成了保卫科的一名科员，负责看仓库。

这个工作对厂里一般职工来说是份求之不得的美差，但是对老杨来说，有点大材小用了。

科里四人一组，上两天休息两天。老杨感觉挺好的，比在家独自看蚂蚁上树强多了。

但是，再好的工作有时也不一定都能尽如人意。隔三差五，总会出现一些想不到的状况，总是会被领导叫去“开小灶”，老杨发现看门竟然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这天，另外三位同事有事都提前脚底抹油——溜了，就剩下老杨一个人在科里值班。不巧的是，偏偏这时候科里来了一帮领导模样的人，对他们所看管的仓库搞了个突击检查。

面对突如其来的检查，昔日反应敏捷，伶牙俐齿的老杨此刻却反应迟钝了，变得唯唯诺诺，唯命是从。

这些人提出要到仓库进行查看，老杨怕这些领导们得罪不起，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几串钥匙带着那帮人开门去了……

老杨万万没想到，这门一开就开出了问题。不久，老杨就被请到厂长办公室去了。

出来的时候，和他走在一起的还有他们的科长。科员出问题，科长也是有责任的。

科长面无表情，因为过去曾经是自己的老上级，嘴上也没法说什么，只好边走边在肚子里嘀咕：

怎么能够一个人拿着几串钥匙随便去开炸药库的门呢？还当过厂长呢！

当厂长时你不是也经常讲，一人只能拿一把钥匙，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必须所有值班人员都到齐才能开仓库的门，更何况是炸药库的门。不然，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现在好了，大家不仅都要写检查，还要一起上几天培训班呢。

老杨一路上一声不吭，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面对那些盛气凌人的领导，这门开也不对，说你没遵守规则，一人不能开仓库。不开也不对，说你不服从领导。究竟怎样才对？……

退休前的老杨，从来没有如此卑微过。

当年，拎着礼物找老杨办事的人挤破门，有想调换工作岗位的，有想安排子女亲友进厂的，等等，都得看老杨的脸色。

路上遇到笑脸相迎，热情地打招呼的熟人或陌生人，老杨总是无声地要么点点头，要么挥挥手。

开会时，老杨每次讲话总是，铿锵有力，咄咄逼人。

对于不遵守制度，比如今天：一人拿着几把钥匙，代人开门的科员，老杨也绝不会姑息。常常会骂道：

你们怎么这么猪呢，这样低级的错误也会犯？连看门这个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你们还能干什么？……

如今，老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一位看门的，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年没体会到的感受。

看着老杨汗湿的整个后背，科长同情地问，你的后背怎么湿了那么大一片？

老杨说，厂长办公室实在太热了，热得真让人受不了。其实是因为他太紧张的缘故。

离开了厂长的位置，穿上了保安制服的老杨，找到了做保安的感觉却找不到做厂长时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