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耳夜鹭》(节选)
我住到崂山脚下这背山面海的小渔村有些年头了,还是头一回碰到从C城来的人。
怎么说呢?C城其实是我故乡,距小渔村有三千多公里,两地间没有直达的飞机、火车。我在那里长大。当然,C城其实并不叫C城,和其他古老的小城一样,它也有个文雅好听的名字,只是我暂时还不想在这里说出来,就用C城来称呼它吧。记得有位大师曾说过,讲故事时连真实的地名都不说出来,而用A、B、C、D之类的字母代替,或是笼统地称为滨城、山城,这样的行为是怯懦的。有点道理,我打小就不是个胆大的人。
从C城来的人叫秦后来,没错,后来。起初我以为是“厚来”什么的,他将杯子里的茶水倒了些在桌上,用手指蘸着那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原来是“后来”。我就笑了。我的发小叫柳明天,高中时有个女同学叫林开端,我大学时还有个同学叫杨终于。有叫“明天”、“开端”、“终于”的,当然就会有叫“后来”的,这么想就不觉得奇怪了。秦后来是个摄影家,我到村里的小酒馆喝酒时遇到了他。那几天天气奇冷,夜晚气温都到了零下二十度。酒馆外的防波堤上,冰壳子一层层地堆得老高,有人说这是这地区二十年来的最冷天。我倒没觉得特别冷,冷到一定程度,所有的冷在我看来都差不多,无所谓更冷最冷。C城在长江以南,“你们南方人真抗冻”,这是我到北方后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再抗冻,渔村的冬天也不好过,没有集中供暖。集中供暖一直是城里人的事。我不串门,不知道村子里其他人是如何度过冬天的,但我在租住的小屋里用C城人的方式取暖:一个两根导热管的电炉子(我一般只开一根),上面加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铺块小棉被,棉被上搁块木板(可以当桌子用)。没活干的时候我整天坐在炉子边,将小棉被盖到大腿上,看电视,上网,或是听窗外寒风呼啸。傍晚时分,我会顺着村里那条新铺的水泥街道,到海边李照耀家的小酒馆去喝一壶。
那天傍晚,我走进李照耀家的小酒馆时,秦后来正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那喝酒。连续两个晚上,我走进酒馆时他都在那,桌上两碟小菜一瓶酒,一个人坐在窗边吃着喝着。 “一盘白菜海蛎肉饺子,一壶老酒。”我走到他对面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对坐在柜台后玩手机的李照耀喊话。 酒馆里没什么客人,安静得很,只有空调嗡嗡的轰鸣声。天气冷,不是双休日,也不是节假日,这海边除了鸟,难得见到几个人。我朝秦后来看了看,碰巧他也抬眼看我,我就掉转目光,看窗外。防波堤上的冰壳子比昨天又高了不少,海水已退得老远,露出一大片黑黝黝的泥滩,一群海鸥嘎嘎叫着,在泥滩上飞来飞去。据说,它们中的常住居民很少,大部分都是从西伯利亚飞来过冬的。
“这样的冷天对它们来说也许不算什么。”我望着窗外,想。
十多年前,岛城的海鸥只有几千只,现在已达数万只。“海鸥通人性,岛城市民为挽留海鸥做出的努力肯定是被海鸥们记住了,所以每年它们都会带着它们的后代来这儿过冬。”岛城的鸟类专家曾在电视上这样说。专家这样说过后,去栈桥、音乐广场喂海鸥的居民越来越多了,鸟食也越来越讲究。我来岛城郊外这个叫雕龙嘴的渔村也有十来年了,与海鸥不同的是,没人为挽留我做过努力,我也还没有后代。
艾玛本人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