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脸晒得那么红!快来吃饭。”妈妈看见我满头大汗地回来,并没有太责备我。
但是我只想喝水,不想吃饭,我灌了几杯凉开水下去,坐到饭桌上,喘着气,拿起筷子,然后看我自己的指甲玩。
“谁给你染的?”妈问。
“小妖精,小孩子染指甲,做晤得!”爸爸也半生气地说道。
“谁给你染的?”妈又问。
“嗯—”我想了一下,“思康三婶。”我不敢,也不肯说秀贞是疯子。
“跑到外面去认什么阿叔阿婶!”妈给我夹了一碟子菜,又对我说,“你叔叔说,还有一个月就要考小学了,你到底会数到什么数了?算算看,不会数就考不上的。”“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二十六……”我的脑筋实在有些糊涂,只想扔下筷子去床上躺一会儿,但是我不肯这样做,因为他们会说我有病了,不许我出去。
“乱数!”妈妈瞪了我一眼,“听我给你算,二俗,二俗录一,二俗录二,二俗录三,二俗录素,二俗录五,……”在旁边伺候盛饭的宋妈首先忍不住笑了,跟着我和爸爸都哈哈大笑起来,我趁此扔下筷子,说:“妈,听你的北京话,我饭都吃不下了,二十,不是二俗;二十一,不是二俗录一;二十二,不是二俗录二……”妈也笑了,说:“好啦好啦,不要学我了。”我没有吃饭,爸妈都没注意。大概刚才喝了凉开水,人好些了,我的头已经不晕了。爸妈去睡午觉,我走到院子里,在树下的小板凳上坐着,看那一群被放出来的小油鸡。小油鸡长得很大了,正满地啄米吃,树上的蝉“知了知了”地叫着,四下里很安静。我捡起一根树枝子在地上画,看见一只油鸡在啄虫吃,忽然想起在惠安馆捉的那瓶吊死鬼忘记带回来。
我虽这样想着,但是竟懒得站起身来,好像要困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随着俯下身子来,两手抱住头,深深地埋在大腿上。
在这像睡不睡的梦中,我的眼前一片迷乱;在跨院的树下捉蚕,吊死鬼在玻璃瓶里蠕动着,一会儿又变成了秀贞屋里桌上的蚕,仰着头在吐丝,好像秀贞把蚕放在我的胳膊上爬,一发痒,猛睁开眼抬起头来看,原来是两只苍蝇在我的胳膊上飞绕。我扬扬手赶开苍蝇,又埋头睡下了。这回是一盆凉水,顺着我的脊背浇下来,凉飕飕的,我抱紧了头,不行,又是一盆凉水从脖子上灌下来,又凉又湿,我说冷啊!旁边有人咯咯地笑,我挣扎着站起来,猛然醒了,睁开眼,闹不清这是什么时候了,因为天好像一下子暗了,记得我坐这里的时候是有阳光的呀!站在我面前的是妞儿,她在笑,我还觉得背脊是湿的冷的,用手背向后面去摸,却又不是湿的。但身上还是有些凉意,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随着又打了两个喷嚏。妞儿笑容收敛了,说:“你怎么啦?傻乎乎的,睡觉直说梦话。”我好像还没醒过来,要站不住,便赶快又坐下来。这时雷声响了,从远处隆隆地响过来。对面的天色也像泼了墨一样地黑上来,浓云跟着大雷,就像一队黑色的恶鬼大踏步从天边压下来。起了微微的风,怪不得我身上觉得凉。我不由得问妞儿:“你冷不冷?我怎么这么冷?”妞儿摇摇头,惊疑地看着我,问:“你现在的样子真特别,好像吓着了,还是挨打了?”“没有,没有,”我说,“爸爸只打我手心,从来不会像你爸爸打你那么凶。”“那你是怎么了呢?”她又指指我的脸,“好难看啊!”“我一定是饿的,中午没吃饭。”这时雷声更大了,好大的雨点滴落下来,宋妈到院子来收衣服,把小鸡赶到西厢房里。我和妞儿也跟着进来。宋妈把小鸡扣好在鸡笼里,就又跑出去,嘴里还说着:“要下大雨了,妞儿回不去了。”宋妈出去了以后,可不是,雨立刻下大了。我和妞儿倚着屋门看下雨。雨声那样大,噼噼啪啪地打落在砖地上,地上的雨水越来越多了,院角虽然有一个沟眼,但是也挤不过那么多的雨水。院子的水涨高了,漫过了较低的台阶,水溅到屋门来,溅到我们的裤脚上了,我和妞儿看这凶狠的雨水看呆了,眼睛注视着地上,一句话也不讲。忽然妈妈在北屋的窗内向我说话又扬手,话我听不见,扬手的意思是叫我们不要站在门口被雨溅湿了。我和妞儿便依着妈妈的手势进屋来,关上了门,跑到窗前向玻璃外面看。
“不知道要下多久?”妞儿问。
真好听 谢谢主播
用声音邂逅美妙 回复 @朵拉爱萌么么哒: 谢谢亲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