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生·第十二讲】性命养成，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各位朋友，欢迎来到庄子外篇达生的第十二讲。这一讲的主题，是性命的养成，用最通俗的话来讲，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方水土影响的不只是体质，还有心理、性格等等全方位的情况。

故事发生在一个叫做吕梁的地方，吕梁，应该指的是泗水上的一个河段，今称吕梁洪，具体的位置，在徐州东南的吕梁山下(今坷拉山),吕梁洪一带石阻河流，水面似瀑布一样急流直下，非常险峻，孔子在这里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就是这样的急流当中，居然有当地人能够顺流游泳，自如出入，这当然就引起了孔子的兴趣，于是一段对话由此展开。孔子和这位当地人具体谈了些什么，还请大家进入课堂，我们一起学习。

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yuántuó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

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wú，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汩gǔ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

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解 读

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

孔子到吕梁这个地方去转一转，看见有瀑布，玄水就是瀑布。瀑布高三十仞，“仞”是古人的一个观念，大概就是特别高的意思，山高千仞之类。“流沫四十里”，这是夸张的说法。

这里写得其实特别符合常识。瀑布下的水塘，如果不是已经成了形的深潭的话，它里面会有很多气泡。 《Discovery》和《国家地理》都拍过这种片子，就拍瀑布下来的那个地方，气泡特别多，特别容易游泳死人。为什么呢？因为如果瀑布冲击下来，在某一地带形成大量的气泡，此时水的密度就降低了，水的浮力就不够，人在里头费很大的劲儿也游不出来，因为浮力不够。

庄子有很多知识，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了。庄子说。这个地方因为地形的原因到处都是泡沫，像大鳖、扬子鳄，还有鱼虾之类的，它们在里面都不能游。

孔子一看这里流沫四十里，非常危险，但却看见一个成年男子在里面游，孔子就猜测，他是不是遭受什么苦难要自杀？但是他下水之后又在那扑腾，于是孔子就让学生在岸边，安全的地带，手扶着岸跟着他往前游，想瞅个机会把他给拽上来。结果往前游了几百步之后，发现这个人自己出来了，而且披散着头发，就好像在里面洗了个头，披散着头发边走边唱，在塘边快乐游走。

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汩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

孔子就走到旁边问他说，哥们，我以为你是鬼，这种水里面怎么可能随意游泳呢？但是我真仔细看了，我发现你是个活人。我很好奇，想请问你一下，你在这样的水里游是有什么特殊的办法吗？有什么特殊的道理吗？

这个人就回答说，没有，我没有什么特殊的道理，我只是始乎于本然。我的生命开始于本然，我成长的过程中养成了我的习性，最终成就了我命中注定的格局。我在这水里走，我是跟着水旋涡一块划进去的，然后水流往外头转的时候，我又随着水流转出来。我是跟随着水的力量的，我没有刻意想要让自己必须去哪的想法，我根本没有跟水对抗的想法，这就是我能够在这水里游的原因。

这就跟美国 《Discovery》拍得一模一样，他们最后发现有些当地人能在流着泡沫的水里面游，最核心的就是他不去跟水对抗，他跟着水里面的暗流慢慢往外转，就离开这个泡沫了。凡是在泡沫里挣扎的，就漩下去死掉了。

“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孔子说，您说的“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哥们就说，我是生在山地的，我也安于山地，我小时候就在那生活，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成长于这湍急的水里，我也安于水性，我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水里能够存活，能够这么自如，这就是我的命。

这里庄子对命有一个非常好的解释，叫“不知所以然而然”。我们生活中总想解释他为什么会成功，为什么会遭难这样的问题，认为抱怨太多就是性格不好，然后把命运归因于性格或者怎么着，总喜欢分析别人的各种各样的原因。其实好多事它就是就那么长的，如果连它那么长你都不让，它如何能形成它的性，又如何能形成它的命呢？

现在好多人其实就叫做性命不全，既没有一个主线的好的习性，更何谈形成自己人生的格局？实际上就是处在东打一耙西捞一把的状态，活得纷纷扰扰。所以大家看庄子一直在讲，要让人安于性命之情，回到性命之真。

顺着这个故事，我再讲个小故事。大概十几年前，我去九华山的甘露寺，在那住了七天，我们一群人跟方丈认识，那里本身也是允许俗人挂单的，我们直接就在那住下。

有一天方丈请我们喝茶，泡点功夫茶，他很开心的。那天有一个弹古琴的女士和一位做酒的男士一块到黑龙潭，一个有瀑布的地方。那个潭水挺深的，又特别冷，那哥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掉下去了，还好这位古琴女士比较有修养，在旁边不断鼓励他，说你想想你如果爬不上来，你的事业就没有了，你想想你还有孩子，你再努力一下，再扑腾一下就上来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哥们就真的扑腾上来了，其实他完全不会水。

然后这两个人也过来参加茶席，惊魂未定，方丈为了安慰他，说了一个笑话。方丈说，他在黑龙潭遇见好多掉下去的人，掉下去之后凡是上来的，后来运气都特别好，命都特别好。方丈说，有一次一位和尚到甘露寺来挂单，去黑龙潭那边玩的时候就掉下去了。幸好方丈水性特别好，年轻的时候属于那种在水里潜个几分钟没问题的。方丈就跳了下去把那位和尚救了上来，结果这位和尚就成了满世界飞，到处讲法的和尚。

大家问为什么，方丈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我看着方丈现在好像还没有特别发达，要不咱们到水边先把方丈推下去，然后咱们再把方丈救上来，这行不行？方丈说这不行不行。

那次茶喝得非常愉快，那位方丈是一个特别通透的人，书法也特别好。

后来想想，这种受过大打击，死里逃生的人，实际上还是他心放开了，所以后来有些人发展得就很好。好，这个故事我们就讲到这儿。

以上就是庄子达生第十二讲的原文解读。

前面讲过老翁捕蝉，专志凝神的故事，这里讲随波逐流，顺势而为，正好形成对比。有些读者可能要问，我们平常生活，究竟该才采用哪一种方式呢？答案其实不复杂，专志凝神，是在做一件具体的营生，而随波逐流，是在应对一个大的环境。一个是得心应手，一个是势为我用，其中有一个基本点是一致的，就是自己要做到形全精复，神完气足。如果遇事则慌，完全被拖延习惯或者恐惧情绪所命中，那做什么也不会有好结果。

在混乱的形势中如何保全自己，一向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主题，庄子讲个故事显得举重若轻，实际落到每个人头上，可能就是重若千钧。朋友们有什么好的经验教训，不妨在评论区发言，和大家分享你的智慧。

好，庄子达生第十二讲就到这里，很幸运和大家一起探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感谢你的陪伴，我们下一讲再会！